还未弹出几个音符,“怦”一下,琴弦突然断了两根。
宋昱看着断弦,愣了一会,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知音》,果然不适合再弹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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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的时候走的齐州,回去时,走宣州好不好?”赵臻道,“正好经过你们谢家本家,你也好给族人介绍介绍我这位新姑爷。”
“没拜堂,没成婚,你算哪门子的姑爷?”谢菡打趣道,不过却对外面的车夫说下一步往宣州而去。
赵臻看着她,幽幽道:“口是心非。”
谢菡瞪他,“我去宣州才不是为了给族人介绍你呢,我是因为身上没有银子,这次要去拿些傍身。”
“随你怎么说。”赵臻傲娇道。
然而他们走了没多久,便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
赵扬将信件取下来,交给赵臻,道:“殿下,太子殿下的书信。”
赵臻展开看了,脸上有些凝重。
“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臻将书信交给谢菡,谢菡连忙去读。
潮州儒生血书上荐,请求废黜改制,如若不然,自当以死捍卫儒学之尊!
谢菡凝重道:“我们需要先去潮州一趟。”
第43章
一行人昼夜兼程, 赶往潮州。
到潮州的时候,已经七月里了,正是酷暑难耐的时候。
他们是在午时入的城, 日头正毒, 街上没有几个行人。
“我们先去找个酒楼用饭, 等修整一番过后, 再前往此地的司教署衙了解情况。”谢菡挥着折扇道。
赵臻自然没有意见。
谢菡让车夫驾马, 前去寻找城中的酒楼。
走了些时候,便看到一处叫做“临江仙”的酒楼,一楼的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显然生意十分火爆。
“就这家了。”谢菡决定道。
林笑生抬眼一望酒楼的牌匾, 有些心虚得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巧了吗?
这时,酒楼中的伙计连忙出来迎接,林笑生将手中折扇往上抬了抬,遮住了自己的脸。
那伙计热情道:“几位客官, 您里面请。”
进了酒楼, 坐在大堂里的食客便往他们这看了过来。
赵臻随意扫了一眼,问道:“可有雅间?”
伙计连忙回道:“有的, 客官请随小的来。”
柜台前的掌柜往这边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却不由落在林笑生身上, 林笑生心中暗暗叫糟,连忙举起手中折扇,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在谢菡一行人上楼的时候, 掌柜的扯了扯身边的那个伙计,问道:“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他伸出三根手指, 比了一个手势。
那伙计便忙不迭点头,“小的也觉得像。”
到了包间之后,赵臻和谢菡坐定,也不仔细点菜了,直接道:“将你们这的招牌菜各上一份,记得要快!”
“好嘞,”伙计应道,临退出房门前,又往林笑生那看了一眼,林笑生脸前的扇子仍旧没有取下来。
待伙计走之后,林笑生看着桌上的茶壶,便开始给赵臻和谢菡添置起茶水来。
谢菡道:“林给事,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有吗?”林笑生脸上的笑僵了下,随即解释道,“谢教丞看错了吧?”
赵臻也道:“菡菡怎么可能看错呢?从下马车起,你就一直挡着自己的脸,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赵扬看着他,道:“有古怪。”
“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啊,就是天气太热了,需要用扇子多扇扇风而已。”为了印证自己所说的,林笑生忙拿起桌上的折扇扇了几下。
就在这时,门突然一下子被人打开。
进来一位三十左右的华服男子,那人目光首先便落在林笑生身上。
“三弟,果真是你?刚才掌柜的说看着像是你回来了,还不敢确认。你回自己家的酒楼,躲躲藏藏做什么?”
直接被点破身份的林笑生头都大了,他为难得唤了一路刚进来的男子一声,“二哥。”
林二哥环视了屋中,见这坐着的几人气度不凡,尤其是赵臻,他见识过那么多的客人,还从未有人如赵臻,尊贵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忙笑道:“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吧?何时到的潮州,眼下可寻得了落脚之地?”
林笑生道:“刚进城,还没吃饭呢,二哥你不就来吗?”
意思就是还没有安顿下来,林二哥顿时热情道:“既然到了潮州,那我林家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几位也不必去寻客栈了,直接住家里得了。”
林笑生道:“也不必……”
然而林二哥根本不听他怎么说,自顾自说着,“我现在就去催一下厨房,赶紧给二位上菜。”然后风风火火得离开。
随着林二哥离开,谢菡似笑非笑得看向林笑生,“这酒楼是你家开的?”
林笑生嘿嘿一笑,已经默认。
“看不出来啊林给事,家里竟然还做着生意。”谢菡咬牙,她想着前段时间丢失了银钱找林笑生借钱的时候,这家伙两手一翻,说什么身上只剩纹银二两,还等着她去接济。
“小本生意,小本生意。”林笑生讪笑道。
谢菡白他一眼,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就这生意的火爆程度,可能是你来接济我才对,怎么都用不着我接济你吧?”
赵臻在一旁紧跟着道:“菡菡,咱不用他接济,你夫君我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告诉我一声就好。”
谢菡横他一眼,“你少掺和。”
紧接着又看向林笑生,手指敲击着桌面:“怎么,林给事不说点什么?”
林笑生擦了擦头上的虚汗,道:“这个下官可以解释的。当初赶考时下官不甚丢失了银钱,确实囊中羞涩过一阵子。”
所以他初到皇城时,才会想写话本子来赚钱。
只不过谢菡借钱时,他已经靠写话本赚了些小钱,手头上已经宽裕起来。
谢菡盯着他,但笑不语。
林笑生有些心虚,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巧这时,房门开了,一群伙计将菜品给端上来。
“这菜上的真是时候,”林笑生舒了一口气,连忙站起身来,给谢菡和赵臻推荐道 ,“殿下,谢教丞,这道八宝酱鸭你们一定得尝尝,这可是我家酒楼的招牌菜,这客人吃了,没有不叫好的。”
“呵,”谢菡冷笑一声,不再追究方才的事儿,用起饭来。
估摸着大家都用得差不多了,林二哥才推门进来,道:“都吃好了吧,先前我往家里传信了,这会家中二老想必在等着呢,我们先回吧。”
林笑生站起身来,道:“二哥,不用麻烦家里了,我们自己会安排住处。”虽然二哥十分热情,但是他不敢做晋王殿下的主啊,要是人家不乐意去呢。
林二哥不赞同道:“三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到了潮州,怎么能不住在家里呢?这外面哪有家里来得舒服不是?你这样,也不怕你的朋友说你招待不周。”
“家里又不是地方不够,安排的过来。”
林笑生看向谢菡。这里面其实主要是看谢菡的意见,只要谢菡同意了,赵臻也不会反对。
谢菡道:“那便去吧,正好也可以省了一笔住宿的银子。”
几人上了马车,往林家赶去。
一下马车,谢菡便看到一群人等在林家府门前。
一见林笑生的面,便热情得上来围住,寒暄起来。
这些都是林氏的族人,林笑生只好耐着性子应对。
“三郎回来了,你说也真是,回潮州来也不提前往家里捎个信,要不是你二哥让人传话,我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听说,你在皇城做了大官?”
“不是大官,”林笑生道,“不过就是运气好,到了司教部任职而已,能不能留下,还得一年之后再说呢。”
“那也是咱们祖上冒青烟了,找时间咱们开了宗祠,给祖上上一柱香报喜。”
林笑生小声道:“三叔公,这就不必了吧。”
“应当的,咱们林家有多年没有当官的了,是该给祖上说一声。”
这时有一妇人道:“三郎,你现在不是在司教部任职吗?眼下各学院里都在要求学子们学习经义之外的课程,说是明年科举考试要考,是不是真的啊?”
林笑生道是真的。
那妇人紧跟着道,“那你能不能跟你们衙门反映一下,取消那个所谓的科举改制啊。你朝生堂弟正巧明年科考,这本来只是经义,就够他头疼的了,要是再加了别的课程,哪里还准备得过来?”
“二婶,这个我说了不算。”林笑生为难道。
“怎么就不算了,你就跟上级反映反映,再说了,你朝生堂弟考上了官,日后你们在朝中也好相互扶持,总比你一人单打独斗来得要强不是?”
林笑生面露难色,本来他为官的第一件事便是推进科举改制,这项公务要是做好了,在司教部留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没想到率先出来反对的就是他家里人。
林父看出林笑生的不愿,出来打圆场道:“三郎刚回来,路上也辛苦了,先让孩子回府休息休息,其他的事儿,等改日再说。”
有林父发话,其他人只好散去。
林笑生给赵臻和谢菡介绍着自己的家里人。
“这是家父家母,这是我二哥还有二嫂。”
“对了,爹娘,我大哥呢?”林笑生问道。
林父道:“下面的铺子出了点小问题,你大哥去处理了。对了,这几位是?”
林父问赵臻等人的身份。
林笑生道:“咱们先进府里再说吧。”
进入院门,便是宽敞的庭院,墙根之下栽种着翠竹。院中的地面以青石铺就,林父引着众人,到了待客的正厅,安排着赵臻和谢菡入座,又让人连忙送上茶点。
“三郎,不介绍介绍你的这几位朋友?”
林笑生看向赵臻,想了想,他们家本来就是平凡的商贾人家,这不他才科举得中,就让族人们兴奋不已了。这要是让人知道家里住了个晋王,那恐怕被打扰的没有宁日了。
决议为赵臻隐下身份,“这位是赵公子。”
接着林笑生又介绍谢菡:“这位呢,是司教部的谢教丞,也是儿子的上司。”
林父林母也没想到谢菡看着文文弱弱的一个姑娘,官职竟然比自家儿子还高,面上不由带了些敬意。
轮到赵扬赵帆等人了,也不用林笑生介绍,赵扬便道:“我等都是赵公子的侍从。”
林父在林笑生最先介绍赵臻的时候,便知这里他的身份最高。如今见赵扬等人说自己只是赵臻的侍从,心里更加认定了。
只不过林笑生没有点破赵臻的身份,林父就明白是不方便透露了。
他也没有追问,反而问向谢菡,“谢教丞是为了那群儒生闹事而来吧?”
第44章
“看来这事闹的还不小。”谢菡沉重道, 否则林父也不会一听司教部来人,便知是为了那群儒生的事儿了。
林父叹了口气,道:“可不是, 就为了这个, 司教署都被堵了好多天, 那些学子聚在那里不散, 就是为了等一个说法。”
司教署是司教部的下设衙门, 隶属于司教部。为了便于掌管教育,每个地方都会设这么一个衙门。
“眼下那些学子还聚在司教署吗?”
林父道:“应当是的。”
“去瞧瞧吧。”谢菡面色凝重,和赵臻一块赶往司教署。
林笑生也跟随前去。
本来林父也打算去的, 林笑生拦住他, 道:“这日头正毒,您就不用去了。先在家里等着吧。”
林父担忧道:“那些儒生人多势众,一言不合,可是会打人的。司教署的几位大人便被他们打过。”
他也是看谢菡一个女子,担忧去了那里会被人打。
林笑生一笑, 望向守在谢菡身边的赵臻, “这个您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就算人再多, 也不过是一群文弱的儒生。晋王殿下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杀神,论武力, 能打得过他去?
一行人赶往司教署。
衙门前的空地上围坐了一群身着儒衫的学子,他们毫无遮挡得坐在太阳底下,脸上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朝气, 一个个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得不行。
“不行了,我快受不住了。”有一个少年小声对自己的同伴道。
这少年大约十七岁的样子,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上的儒衫看起来用料也比旁人更好一些。
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少爷。
“林朝生,你给我坚持住,你这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旁边之人厉声道。
他这么一呼唤,倒是将谢菡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谢菡看向那位少年,问向身边的林笑生,道:“林朝生,听这名字,似乎是和林给事有些关系。”
林笑生拱手,带着歉意道:“正是我那不争气的堂弟,我这便将他带出来。”
林笑生才待走过去,只见那少年已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林朝生,你这个不争气的!”身边同伴气得怒骂。
这时,从衙门里出来两名小吏,熟练得将林朝生给挪到不远处的树荫下,给他喂了些水。
做完这一切后,两名小吏便不再管林笑生,转身又进了司教署大门。
好像对学子晕倒这事儿已经习以为常了。
林朝生躺在树下,睁开眼瞧着头顶上方的枝叶,风一吹,带了一股微微的清凉,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早知道在司教署前示威这么难受,他就不来了。
林朝生悠闲得数着树上的叶子,数着数着,视线里便出现一张人脸。
他嘀咕道:“我这是出现幻觉了吗?怎么好像看到了堂兄?”
林笑生嫌弃得看着他,用脚踢了踢林朝生的臀部,道:“还不赶紧起来!”
林朝生一惊,赶紧从地上坐起来,惊道:“堂……堂兄,真的是你啊,你不是在皇城谋求了官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