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轻嗤一声,带着几分决绝的挑衅:“有什么酷刑尽管上!皱一下眉头我是你孙子!”
莽夫。
江疾腹诽着,拍了拍手,很快,牢头就端着一套制作精良的刀具进了刑讯室,项琪伸着颈子去探,牢头却道:“姑娘早些回吧,这不是你看得了的。”带着好意的提醒。
项琪皱着眉瞧了瞧那刀具,寒光闪闪,渗人心脾,叫她忍不住打个寒颤,若是江疾失手把这刺客杀死了,怎么办?遂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听着里边的动静。
江疾拿着那把约莫两寸的锋利小刀在刺客眼前晃了晃,见他有些惊恐疑惑,这才开了口:“这酷刑之一的凌迟,想必你也清楚,是极刑。”
他很清楚,对于这样的刺客而言,无论怎样的酷刑都是无效的,所以他需要做的,并不是动手,而是威吓。
“要在犯人保持清醒的情况下行刑,用我手中这样大小的刀,将人身上的骨肉均衡的剃成一百零八块,以保存一副完整的骨架。若是在行刑中途,人犯死去,则刽子手同罪。”
话到此处,那刺客头上已然渗出一层冷汗,他倒不是怕这样的刑罚落到自己头上,而是方才他在脑中想象了那样的痛苦,便有些受不住了。
项琪立在外面,也有同感,只觉胸中有一阵浊气上涌,似要呕吐。
刺客虽故作镇定,却被江疾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恐惧,便回身,走了两步,接着道:“在行刑前,侩子手会先剃一块人犯的肘肉刨向天空,这叫做“祭天肉”,而后,再用小刀将人犯头皮划开,耷拉下来遮住双眼......”
江疾还未说完,项琪已忍不住跑出去伏在秽桶上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之桃见状,连忙为她顺气,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她以为项琪是的了急病。
江疾听见声响,放下小刀就跑了出来,见之桃正要叫御医,连忙开口:“不必传唤御医。”而后吩咐狱卒为她送来白水漱口。
“见过小内侯。”之桃敷衍的蹲了身,自从太后与江疾结了梁子,高泉宫上下每每见到江疾,都会忍不住这样揶揄他,让他心里很是不痛快。
江疾撇她一眼,道:“起吧。”就将眼光移到了项琪身上,见这模样,像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不然不会如此反胃,真是好奇心害死猫,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遂对项琪拱手道:“姑娘请回吧。”
项琪漱完口却是不依他了,只道:“这刺客要杀我,我总该知道他姓甚名谁,忠于何人吧。”说完,就自顾自走了进去,她倒不是不怕,她原以为,江疾会与她一道进去的。
江疾见她说得有理,想是拦不住她,提步就去停尸间,查验那名死去刺客的尸体,由着項琪去与牢里的刺客交涉。
项琪进了那间内室,见江疾没有跟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个二五眼。
刺客形容完整,只是头发毛燥,嘴角渗血,不像是受过刑的样子,许是方才被江疾的话吓坏了,他仍在轻颤着冒汗,项琪学了江疾的模样,坐在他身前的长凳上,望定他一阵,这才开了口:“你为何要杀我?”
小姑娘沉稳清脆的声音直达刺客心灵深处,他也有妻子女儿,他无法想象若是自己失去她们,往后还能如何,国家利益,没有原因。
他想,他无法回答项琪的问题,遂闭了眼,不再看她。
“你怕我?”项琪又问,她知道,若是自己一家在中北有任何闪失,两国邦交便会画上句号,可她仍然忍不住,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刺客并不做声,项琪见状,知道自己无法让他开口,便在脑中回想了方才他们的对话,这刺客有很浓重的南楚口音,遂开口道:“你是楚人?”她曾在邺城的楚人商铺里听过楚音,所以记得很牢。
“方才江疾出门去了,他要将京城所有楚国商铺一一查封,这里面想必会有你们的联络点吧。”項琪自顾自说着,只见刺客面色如常,心道,我们被捕,联络点就会立刻转移,你上哪儿找人?
正在此时,从门外传来江疾的声音:“想来你不知道,你落网后,在长安街引起骚乱的妇女也归案了。”原来江疾方才行至一半,忧心项琪被这刺客恐吓,又折返回来。
起初听她问刺客那两句话,只道她着实天真得紧,竟然妄想以这样的方式撬开这刺客的牙关,而后他立在外室,听她说起商铺之事,想着这项琪心思还算灵敏,这话是八九不离十了,便出言诈这刺客。
本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却没想到这刺客一听那话,立时变了表情,似是惊恐,江疾趁热打铁:“本公子即刻安排她下狱,只是不知她是否有你这副硬骨。”
刺客一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法子对付自己的同伴,便恨得咬牙切齿,项琪似是洞悉他的心思,又道:“你都快没命了,又何苦念着你的家人?若你都交代了,我便恳求公子放你回家,救出你的家人。”
这话着实打动了刺客,他转念一想,若他不归,家人便了无生机,若他回去,还能拼上一拼,再不济,也能见到最后一面,然后又想着自己身陷囹圄,便问:“你说话可能作数?”
“项琪作保,料无难事。”项琪信心十足的应了他,而后望向江疾,他对上那双纯净无瑕的眼眸,还未来得及思考,便鬼迷心窍的点点头,也允了。
得到二人承诺后,刺客一股脑的将他知道的信息都抖落出来,原来他接到的任务仅仅只有刺杀齐使破坏两国盟约这一项,他只需要任务完成后回到指定联络地点,而那地点是在南楚暗桩开的得月坊一旁,若他们出事,得月坊便会立即销毁档案,全身而退。
江疾曾听闻刘锦与南楚联系时,地点就在得月坊,却没曾想,他们还未转移,于是理清事情来龙去脉后,与項琪一道出了天牢。
一路上,江疾分析了不少信息,可都不是項琪感兴趣的,之桃一行人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只听項琪问道:“公子,若是他不招,你真会把他凌迟吗?”她很好奇,这位小内侯,到底有一颗怎样的心。
江疾顿了顿,道:“会。”
项琪不可置否的一笑,指着高高的宫墙,对他道:“我到了。”而后做了个福,踩着小碎步进了高泉宫。
她想了想那样的情景,虽心有不忍,可她也不认为自己就该为国家利益而牺牲,他为何不会呢?他今日的职责,便是保护自己啊。
项家在回府的路上,仍然由江疾护送,项琪与母亲同坐在轺车里,讲着今晚的事,难掩雀跃之心,可是太累,没多久,她便抱着母亲的手沉沉睡去了。
江疾则在他们入府之后立即去了信阳君府拿江子羿的令牌,调了三百城卫一一查封了在京的楚国商铺,收获不大,却足够理清齐使遇刺之事了。
伊束坐在高泉宫中,想到今日项夫人话里话外都很愿意与她做个牌搭子,心情没由来的好了起来,随后之桃来报今晚天牢听到的消息,项琪便悄然跃进她的脑中,无声无息。
想起项琪,伊束想到了自己本家的侄子,那个叫做吴斐然的孩子,想要入仕,自吴地入京,乘着科举制的东风,伊束想办法替他过了西山书院身份考核那一关。
可他在书院仍然与同窗格格不入,只因吴氏祖上只是从商,颇有钱财,既不是世家贵族,又算不得家学深远,若要走捷径,在世家中站稳脚跟,那便只能试试,能否抱紧项家这棵大树了。
毕竟,外来和尚好念经。
作者有话要说:江疾审问刺客充分利用了心理学的原理哈哈哈哈哈哈,西山书院设置参考国际学校,父母一方要有何种身份(现代一般是限制国籍),因为推行精英教育,所以审核比较严,小吴家学不怎么样,需要太后帮忙。
稍后九点,奉上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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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缆依依
处暑已至, 连日来的闷热不堪,憋的人没了脾气,连蝉鸣也失了力气,整个京城好似湮进了一片燎原烈火中, 热浪滔天。
忽一日空中传来阵阵雷鸣, 紫色的闪电卷起乌云, 城中狂风大作,没多久, 就降下一场暴雨,浇灭了这场烈火, 京城踏着轻盈的步子, 步入秋季。
在之前的数日里,伊束每日都命冰政按时给项仪一家送去冰块消暑。秋风起,满城银杏皆由绿变黄, 金灿灿, 沉甸甸的, 令人心情愉悦。
伊束躺在高泉宫后殿, 吃着零嘴,感受雨后草地的清新,对之桃问道:“桃桃, 明日西山休沐,斐然也会进宫来请安吧?”她有些不太确定。
还未等之桃应声,她才想起, 这孩子生得刚直,并无那些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少来宫中走动。遂补充道:“这孩子好久没来请安,我挺想他的。”
之桃作为她的忠仆, 自然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遂问:“要公子进宫请安吗?”
这吴斐然是伊束表哥家的长子,生在吴地,也有吴地男子的特质,内向安静,文采极佳,在伊束进宫前两人因为年纪相仿,曾在一起玩耍,极为投缘,之桃也是认识的。
伊束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道是要他进宫来。
之桃心中疑惑,先前不是已经约了项夫人和其他两位官夫人明日在高泉宫中打牌么,为何又要让吴斐然过来?但她也没多嘴,应了一声便吩咐小太监去传话了。
翌日一早,伊束刚与江昭一同处理完折子,几个牌搭子就到了高泉宫,为首的便是项夫人,其余二人是新任京兆府尹芮雨飞的夫人和景灏的夫人,这三人,明眼人都能明白,这是太后想要拉拢却拉拢不来的势力。
其中景灏忠心帝党,虽爵位不高,却手握新军重骑的指挥权,令人不得不防;而京兆府尹芮雨飞,在第一届科举中拔得头筹,其能力不可谓不强,如今虽为骑墙之势,可若帝后一党能将他收为己用,往后必是一大助力。
伊束想着,即便不能通过内宅的手段将他们收为己用,就是有几分情面,也是好的。
四喜见众人落座,连忙让几个小内侍端上去冰镇酸梅汁和冰镇果盘供几人消遣。
项琪怕热,早接过酸梅汁畅饮一口,就站在项夫人身旁听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中北话口音不重,只是拖得长长的,很是没有精气神,她能听懂很多,偶有几人问到项琪,她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内容无非就是到了京城习惯不习惯之类的。
众人打牌,正在兴头上,吴斐然就入了殿中,恭恭敬敬的向伊束请安之后,伊束又分别向他介绍:“斐然,这是项夫人,芮夫人,景夫人。”按着众人的座位介绍,吴斐然会意,立刻躬身行礼:“斐然见过众位夫人。”而后就让他立在旁边看她打牌。
项琪忍不住上下打量吴斐然,他长得白嫩,四肢修长,一身士子青衫,带些松柏暗纹,倒与她的小字“青筠”不谋而合,项琪笑了笑,吴斐然对她点了点头,看起来很是斯文知礼,兼有几分阴柔之美,她心里,竟不自觉的将他和江疾比较起来。
项琪有些害羞,不再看他。
伊束一眼挂着牌桌,一眼注意他俩,见此情状,她立时对项琪一笑,问道:“琪妹儿今年多大啦?”
项琪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道:“回太后娘娘,过了十四,就快十五了。”
伊束似乎很惊讶,“真是巧!斐然今年也才十五,静娴也差不多。”独独不提江疾,这合宫的孩子,也就昭儿比较小了。
项夫人笑了笑,明白她的意思,也愿卖她一个人情,“太后娘娘,就让他们小年轻自己说去吧,别耽误咱们打牌。”
“是啊,让他们逛逛去。”一旁芮夫人与景夫人帮腔,伊束摆摆手,将他们送了出去。
二人出了高泉宫,松快不少,并肩负手在宫中闲逛,吴斐然显然没领会夫人们的意思,只是愣头青一般给项琪说着京中轶事,中北风土,谈笑间,十分开心。
二人又向前几步,只见一道半圆的巨大拱门口立着站岗士兵,见他们靠近,连忙伸出长戟拦住:“二位留步,此地是皇家校场,若无天子允准,不许入内。”
此时江疾正领着江昭练习射艺,江昭眼神顶好,望见项琪,便让王玉将他二人放了进来,二人赶忙行礼,江疾深深望了眼吴斐然,而后与项琪相视一笑,没有说话。
吴斐然后知后觉,粲然一笑,项琪见没自己的事,索性在一旁玩起了衣角。
对于吴斐然,江昭也是有印象的,前不久吴斐然来京时入宫请安,撞上他也在高泉宫,那时他对吴斐然的评价是颇有诗才。但如今看他的样子就知他四体不勤,遂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吴小哥,寡人与同尘哥哥在练习射艺,你愿不愿试一下?”
江昭语气随和,却不容拒绝,吴斐然接过江疾递来的弓,搭上箭试了试,竟拉不开,江昭和江疾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项琪见此情况立刻上前对他道:“这张弓是公子用的,想来是要六七石力才能拉开?但你拉不开很正常,不必丧气。”她一边不确定的说,一边安慰吴斐然。
项琪没有笑他,忽然让吴斐然心头涌上一阵暖意,遂回头对她挤出一个笑脸,又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问道:“皇上,能否让我换一张弓,这张太重了。”他倒说的实话,江疾将方才之事尽收眼底,只觉自己在项琪跟前失了风度,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只得心悦诚服的应她:“姑娘说得不错,是要六七石力。”同时惊叹于项琪的见识和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