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菡带着人走出司教署大门。
一见她露面,那些学子纷纷扬高了声音道:“抵制科举改制,维护儒学至尊!”
“还请谢教丞考虑我等学子心声,否则我等必定死谏!”
谢菡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诸位的意愿,本官已经知晓。”谢菡道,“然而这次改制,有你们在此进行抵制,当然也有你们的同窗在奋发苦读,以盼取得一个好名次。既然如此,大家不妨辩论一番此次改制利弊。”
“辩论?”有学子纳闷道。
谢菡点头,“没错,便是辩论。所谓理不辩不明,科举改制,究竟是该推行还是该废除,交给大家来辩一下便明了了。难不成,大家是觉得自己理亏,不敢辩论了不成?”
“怎么会?我等应下便是。”
这些闹事的学子中,不乏口才流利之人,在辩论方面,他们自信不会落于下风,因此欣然答应下来。
“好!”谢菡道,“既然决定要辩,大家在这堵着衙门大门便成了浪费精力,不妨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具体规则以及时间本官稍后会通知到各大书院,大家注意查看便是。今个儿就到此为止,散了吧。”
一众学子得了信,也不再继续堵着司教署的大门了,一个个纷纷散去。
司教署的大门顿时空了下来。
诸多小吏见这一情况,看谢菡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尊敬。
沈元初梗着脖子道:“谢教丞不会以为事情解决了吧?现在那些学子不过是暂时散去而已,若是他们辩赢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谢菡道:“那你便擦亮眼睛看着吧,若是此次事态平息下来,足以证明你不配任这潮州司教署主事一职,本官定当上奏太子殿下,将此事原委告知,请求罢免沈主事之职!”
沈元初冷哼一声,他不信谢菡能摆平这么棘手的事儿。
不过看着谢菡自信的面容,心底里有有些不确定了,难不成还真的能通过辩论来平息这场事端?
谢菡已经没功夫和沈元初耗了,她现在需要把辩论的公文拟制出来,将其发往各个学院。
她让衙门的小吏给准备一间办公房。
沈元初瞪向那小吏,示意那小吏不准听谢菡的命令。
谢菡自然注意到沈元初的眉眼官司,冷声道:“在结果没出来之前,司教署的一众事物沈主事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反正以前沈元初也没干过什么事。
沈元初冷哼一声,“那沈某便等着谢教丞的捷报!”
他一甩袍袖,气呼呼的离了司教署。
谢菡当即接手过来,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
她在司教部五年,已经熟悉了这个衙门究竟该怎样运作,沈元初就算撂挑子,她也不会感到任何为难。
沈元初一走,衙门里的小吏不敢不听谢菡的话。
很快,办公房已经收起出来了。
谢菡入内,指点着林笑生拟制公文。
不多时,这份公文便拟制好了。谢菡又审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让人带了她去衙门的印刷房,先对这份公文活字排版。
排完版后,谢菡先让人印了一份拿给自己瞧,她审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便通知印刷房大量刊印,之后便让人传给各大学院一份。
辩论的时间便定在三日后,七月初六。
时间所剩无几,学子们纷纷为辩论做着准备,一时间都忙着翻阅典籍好寻找更多对自己有利的论证,也没了那个心思去堵司教署的大门了。
没了学子闹事,有些人还很不习惯呢。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六这一日。
辩论的地点便在司教署的一号会议厅,可同时容纳千人。
平时司教署组织重大活动时,也会用到这个场地。
谢菡按照规定时间到了场地。
已经有不少学子在这了。
这些学子,要不就是一袭白衫,要不就是一袭黑衫,除了这两种颜色,便没有其他了。
不过一看便知道,身穿白衫的学子明显多于身穿黑衫的。
之前谢菡在公文中提过,这次辩论可以通过大家的服饰来选择支持的观点。
白衫学子便是赞同改制,而黑衫男子就是抵制改制。
如今这么一看,大部分学子都是在支持改制的,至于反对的,在这其中已经算不得多了。
原本潮州司教署的那些小吏看谢菡,又是多了赞叹。
“菡菡,那几个,不是曾经反对过改制吗?”赵臻指着其中几个穿白衣的学子道,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改了态度!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谢菡微微勾了勾唇,道:“不是我怎么做到,而是他们自己改变了看法。”
辩论这回事,做的便是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不管是抵制改制,还是支持改制,都得查一查这事的利弊。
查的越多,思考的越多,大家对改制也了解的越加深入。
这些本来便是学院里的学子,都有一定的是非观,大局观,能够改了自己的态度,也不足为奇。
“科举改制,将别的课程加入进来是十分必要的。例如算术,这门课程不仅仅是商贾之间用来计算利益得失,它同样也是朝廷官员应当掌握的技能。工部在造桥修路时,需要计算耗费多少草木砖石,户部在发放官员俸禄时,同样需要计算需从国库中调取多少银钱,这些工作,都需要官员掌握一定的核算能力。”
“骑射课也是,虽然科举并不考察,但是这门课程的设置,也是为了锻炼学子们的身体增强大家的体魄。朝廷开科取士,选取的是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而不是一个三天两头生病基本公务都无法完成的病弱之人。”
辩论的结果,自然是白衣学子获胜。
反对的人有部分面色羞红。
原本以为,只靠锦绣文章便能踏入朝堂,谋得一官半职,如今看来,这想法是大错特错。
谢菡起身,对着一众学子道:“科举改制,乃是在文华殿经由众位阁老商议后拟定的,涉及司教、礼部、吏部等诸多衙门,此举,并非头脑一热想出来的主意,也并非司教部一个衙门所能单独完成。
难道,大家是认为诸位阁老没有治国理政之能,同意改制决策,只是为了打压儒学不成?”
第47章
诸位阁老的提议, 自然没有人敢明着反驳。
毕竟他们日后还是要踏入官场的,若是说道那些阁老们的不是,这仕途不知道要平添多少波折。
一名黑衣学子服软道:“是我等狭隘了, 先前只以为这改制是某位大人一时兴起而想出来的。方才经过一番辩论, 已经明晰这改制益处, 如今谢教丞也讲明改制由来, 可见统筹多时, 谋划详尽。是我等不曾明白朝廷的苦心,给朝廷添了麻烦,实在不该。”
“知错能改, 善莫大焉。”谢菡道, 是司教署的解释工作没有到位,也怪不得这些学子。
这两日她在潮州司教署各处行走,从一些小吏口一下来的时候,沈元初便不以为意得说过,“这改制有什么用?还不是司教署那一些人为了政绩想出的折腾人的方法。”
虽然是将公文给传到到各学院了, 可是潮州司教署都不重视这改制之事了, 甚至持了鄙薄的态度,这下面的学子又怎么会认同呢?
谢菡道:“事情便到此为止, 今日下午各大学院停课半日,大家回去好好收拾一下, 明日准时回去听课。再有冥顽不灵,执意闹事者,学院则取消该生生籍, 明年科考一律不得报考!”
大部分闹事的学子,其实并非恶意作乱之人。他们只是不了解科举改制究竟是怎么个施行法儿,只局限于自己的利益当中, 以为科举加入其他课程,是给他们增添了负担。
如今让他们自己明白改制的意义,慢慢的也就接受下来了。
“谨遵谢教丞教诲。”学子们恭敬向谢菡作揖。
就有那么一两个心气不顺的,也是暂且耐下脾气,跟着行礼。
毕竟其他功课不精的话,还有时间来学习追赶,可若是取消生籍,丧失报考科举资格,那才是真正的断送了仕途。
沈元初见这么这副情景竟然有几分祥和,一甩袍袖,悄悄离开。
“散了吧,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半日。”谢菡道。
大家依次有序离开。
谢菡走在路上,不时有几名学子经过她的身边,恭敬行礼,“师长好!”
谢菡点头致意。
问完好后,学子们便和同伴小跑着离开。
谢菡看着学子们鲜活稚嫩的面庞,只觉这一幕无比得温馨可爱。
她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就在这时,有几名黑衣学子又靠了过来,在靠近谢菡的时候,突然亮起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口中嚷着:“谢菡,你断我前程,我要跟你拼了!”
挥着手中的匕首就要向谢菡刺过来。
赵臻眼疾手快,将谢菡一拉,同时伸脚,将冲上来那人一踢,将他给踢了开来。
还不等松口气,另几把匕首已经逼近面前。
赵臻身形旋转,带着谢菡闪避这些利器的锋芒。
赵扬赵帆几个也赶紧上前,帮忙制服这些行凶的学子。
可是几息下来,那些学子虽然有些狼狈,但是仍旧可以应对赵扬赵帆他们的招式。
“这些不是学子!”谢菡道。
赵扬赵帆是赵臻的亲卫,他们是从战场上历练下来的,一般的学子,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
这些人的目的,分明是要取她的性命。
点破身份后,赵扬赵帆等人出手没了顾忌,不多时便已经擒住了这些黑衣人。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谢菡冷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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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面上一副焦急得模样。
“大人!”
看着自己亲信前来报信,沈元初连忙将那人拉到跟前,焦急问道:“怎样?可是成了?”
那人点了下头。
沈元初松了一口气,抚掌而笑。“甚好,如今动乱尚未平息,将罪责推到那些闹事学子的身上,本官便可从这场风波中全身而退了。速去准备笔墨,本官这便向朝廷上书,禀明谢教丞因公殉职一事。”
沈元初坐了下来,才待动笔,“砰”一声,门被揣了开来。
“沈主事真是好谋算啊。”谢菡哂笑一声,将沈元初吓得一个哆嗦。
沈元初望去,门外,除了谢菡自己带来的人,还有许多身穿黑白儒衫的学子,此时正愤怒得看着他。
本来学子们便担心此次事端造成不好影响,如今听闻沈元初又想将杀人的罪责推到他们身上,又怎会平静下来!
完了,沈元初脸色一白,手中的毛笔掉落底下,溅起几滴墨点。
“拿下!”谢菡手一挥,赵扬和赵帆二人当即便去将沈元初制服。
“谢菡,你不过是个五品的教丞,有什么资格拿我?”沈元初挣扎道。
他身上官职仍在,谢菡与他同级,根本无法越过他去。
“潮州学子之乱因你而起,如今你不思悔改,反而为了遮掩事实,意图谋杀本官,这在场的诸位官吏、学子可都看得分明,听得分明。”谢菡道,“事到如今,你罪无可恕,狡辩已是无用。”
“就算要认罪,本官也是由律法来判,司教部官员并无审讯羁押之权,这点你我心知肚明。”沈元初道,“你无权拿我。”
“虽然本官并无审讯羁押之权,但是我大乾子民人人都有检举揭发犯罪之权。至于你的处置,本官自然是要将你交由督察院,你所犯下的罪行,一件都别想逃脱!”
有黑衣学子拱手道:“谢教丞,学生愿意作证,一同前往督察员,控诉沈元初罪行。”
“学生也愿作证。”
谢菡点头,“赵扬,你带着他们去吧。”
督察院当即便将沈元初投入大牢,对沈元初所犯之事立案,展开详细调查。他所犯的罪行,会由有司专门审判,已经不在谢菡职权范围之内。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谢菡就此轻松下来。
潮州司教署懒散成风,如今又失了主事,整个衙门上下便躁动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菡只好耐下性子来,暂且先代为打理几天。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整肃纲纪。
“即日起,大家必须准时到衙。上衙时间,大家务必坚守岗位,若有必须外出者,需报各处管事知晓,获得允许后方可离衙。不得私自离岗,若有违者,按记过处置。”
“凡事司教署所接公文,须即刻运转,不得积压、延误,若有违者,按记过处置。”
“凡事记过三次以上者,罚没本月俸禄。屡教不改者,一概免职。”
翌日,谢菡再前往潮州司教署,便看到衙门各处有人奔走起来,各处都是以一副忙碌的景象。
事实证明,并非这衙门里整日清闲得没有公务,只是先前这批人没有上心而已。
待下午快下值的时候,各人手上还有公务没有处理完。
不过大家心思已经恍惚起来,开始期盼着早些时候下衙了。
谢菡巡视各处的时候,看着大家频频张望着沙漏,已经不再专注于手上的公务了,忍不住训斥道:“怎么,大家是懒散惯了,这才多长时间,就要被打回原形吗?”
“不是这样的,谢教丞。”有人道,“今日不是七夕佳节吗?大家想必是有约了,这个时间难免心思浮动。若是那些公务不甚紧急的话,能不能让大家早下值一会?”
谢菡断然拒绝,“不行!”
昨日她刚立下了规矩,今日若是因着七夕答应众人可以早退,那她以后说出的话还有什么信服力?
今日是七夕佳节,明日说不定又找出什么理由来,请求早早下衙。
这事若是在司教部或许还可以早下衙一会,可是这潮州司教署,早已不将纲纪放在眼里,懒散怠慢,正是需要矫正的时候,绝不能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