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简执笔的手蓦地一顿,他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绕过桌子。
门开处,沈清棠裹着厚厚的披风立在廊下。
夜风拂过她散落的青丝,露出那张久病的苍白面容。
她抬眸望向他身后堆满奏章的书案,唇角勾起一抹久违的浅笑:“看来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我来得不是时候。”
江行简呼吸一滞。
多久了……多久没见她这样鲜活的神情?
他强压下心头悸动,面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夜深露重,你身子……”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因为她冰凉的手指正轻轻拂过他袖口未干的墨渍。
阿四悄无声息地退下,檐下风铃叮咚作响。
江行简忽然抓住她欲收回的手腕,却在她微微蹙眉时慌忙松开力道,月光穿过廊柱,在她睫毛下投落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我……”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心中欢喜得不成样子。
“外面冷,我们进去说吧?”沈清棠仰着小脸,笑道。
烛火摇曳,映得满室书卷泛着暖黄的光晕。
沈清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的一方砚台,目光游移不定。
“你来,不会只是为参观我的厢房吧?”江行简忽然开口,茶盏在指尖转了个圈。
“这话说的,自然不是。”
沈清棠转身,正对上青年故作平静的眸子。
江行简慢条斯理地啜着茶,氤氲水汽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绪。
可那刻意放慢的动作,分明是在等她先开口。
沈清棠忽然觉得好笑,这个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丞相大人,此刻竟像个赌气的孩童般别扭。
“还生气呢?”她索性挑明,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搁在案上的手背,那手背上的青筋分明绷得发白。
茶盏“咔哒”一声落在案上。
江行简抬眼看她,眸中闪过一丝狼狈。
谁能想到,这个谈笑间能让敌军退避三舍的谋士,此刻竟因她一句调侃就破了功。
“我何时……”他刚要辩解,忽见她掩唇轻笑,那笑声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江行简忽然泄了气,自暴自弃般将人拉入怀中。鼻尖埋在她发间轻蹭,“是,我小气,谁让你昨日……”
话未说完,一双柔软的手臂突然环上他的脖颈。
沈清棠将脸埋在他肩头,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昨日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
她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他垂落的发丝,“这些年……你辛苦了。”
江行简掌心贴在她单薄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她说话时细微的震颤。
这般温言软语,让他心头郁结的闷气顿时消散大半。
他喉结滚动,暗叹自己又一次被她轻易拿捏。
可当他的手从她后背游移到颈间,稍稍施力迫使她抬头时,局势瞬间逆转。
烛火映照下,她泛红的眼尾像是抹了胭脂。
“棠棠这次主动认错……当真知道错在何处了?”他拇指摩挲着她侧颈,声音温柔得危险。
沈清棠攥着他衣襟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却被他捏着下巴抬起脸。
“那你说说看,不过我要你从头到尾将昨日回答不上来的,坦诚回答,一字不落。”江行简俯身逼近,呼吸喷洒在她轻颤的睫毛上。
沈清棠睫毛轻颤,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虽然素知他性情温润,但昨日他震怒的模样仍让她心有余悸。
既然主动来寻他,便该坦诚相待。
“第一,你不是工具人,是我的优柔寡断,让你陷入怀疑。”
“第二,”她话语突然哽咽,难以启齿道,“我、我心里有疾,每日醒来都觉得……喘不过气。”
她瘦弱的身子开始发抖,望着那上温柔的眸子,像是打开了某个闸门,“我不开心,我好像怎么也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