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比她大一岁，祖宗是点心世家的学徒，学到师傅的真功夫，到杭州开间小店。岁月变迁，老赵成了杭州国营食品厂的主厨，做出的糕点花样繁复，远近闻名。
20世纪初，厂子倒闭，数百名员工被遣散，老赵是最好的，被介绍到某餐厅做白案师傅。可惜，他脾气直，被大厨排挤，干不下去，年纪也大了，像芬姨一样断断续续打零工。
“御膳房手艺，伺候过慈禧老佛爷。”芬姨这样形容老赵祖先的师傅，又吹捧老赵：“领导中意，还接待过外宾呢！”
见到老赵本人，杜莹莹一点没看出特别之处：干巴老头儿，个子不高，有点驼背，衣裳半新不旧，比实际年龄沧桑。
赵家比芬姨家大一些，客厅干净而陈旧，卧室关着门，像是有人。
杜莹莹打过招呼，拿着图纸把自己的需求说了，着重强调：古代背景，颜值第一，只有两天时间。
“野路子啊？”老赵背着手，盯着三张图纸，“你这点心是改过的，店里没卖的。”
杜莹莹捧着茶，连连点头，“对对，我要的就是特别，要中国风，要颜色鲜艳，要像玫瑰花和桃花，要让人看着舍不得吃，拿在手里拍照，还要让人买回家。”
上一世，2016年前后贸易战频发，国际形势紧张，欧美文化退潮，国潮大行其道。有消费实力的年轻人越来越把目光投向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丁悦悦和茵茵经常汉服PARTY，几家主打国风的快消品牌都上市了。
她举起带来的“斗鱼糕”，“这是芬姨做的，口感很好，可我希望更醒目一点。这样好不好，您两位先做着，我回去翻翻书，想想怎么改进？”
当然是好的。
杜莹莹走后，老赵戴着老花镜，一项项列材料，“龙井茶，2两；红曲，半斤；粳米，5斤；糯米，5斤；白芸豆，记着，要上好的”
芬姨捧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老赵，我怕人家不好意思张口，借着这事，把我，把我....”
把她开了。
老赵头也不抬，“周素芬呐，你老毛病犯了，杞人忧天管个屁用？还不把老钱叫上，让他弄模子去？”
芬姨咬牙应了，掏出钱包，“老赵，这是500块，如果撑过去，莹莹用我的糕，哎，如果店里真上了新，我把你也介绍过来。”
老钱嘟囔，“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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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熬了两天两夜,望着新鲜出炉的糕点，杜莹莹心满意足：
一条青鲤鱼、一条红鲤鱼在水底游曳,头顶片片荷叶，拳头大的雪白莲蓬上面停着一只手指大的蜻蜓，另有一朵巴掌大的粉荷，鲜花嫩蕊傲然绽放，仿佛风一吹，就能闻到香气--确实有甜香。
锦鲤戏水图。
另一幅是海上生明月，一轮金黄色的月亮孤悬天边,海面浮着一条小小的乌篷船，一青一红两条鲤鱼在船边露出半个头,仿佛聆听船上诗人的佳句，远处蓝鲸喷水，海龟浮沉,海鸟翱翔,令人心向往之。
仔细一瞧,青红鲤鱼背脊刻着小小的“定胜”两字。
其实,杜莹莹更喜欢第三幅百花迎春图,各种颜色的糕点雕成芍药、牡丹、桂花、桃花和杏花,衬着深绿浅绿的叶子和小巧玲珑的蝴蝶蜜蜂,给人一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浪漫。
绚烂是绚烂,却和“鱼”沾不上边,杜莹莹只好遗憾地放在一边。
“实在太完美了。”她由衷赞叹，搜刮着赞美的词句，“芬姨，比我想象的还好。”
芬姨也熬了夜，年纪大了禁不住,精神头不行，“合你意就好，没耽误店里的事吧？”
杜莹莹看看手表，“来得及。那，赵伯钱叔，我就先带走了，辛苦两位，回来我请两位吃饭。”
老赵矜持地点点头。
新加入的老钱是个胖子，肚子像怀胎5月，手指像十根胡萝卜，看上去笨拙，其实非常灵巧：游鱼、花朵叶片的模子来不及用木头刻，是老钱一个个捏出来，连削带雕，送进蒸锅或者烤箱，刷一层蛋液，出来像真的一样。
至于老赵，各种颜色的面团到了他手里像有了生命，竞相像花儿一样绽放，停留在最完美最绚烂的一刻。
带着三个大盒子回到家中，杜莹莹给马浩宸打了电话，向茵茵告别，保证“妈妈很快就回来”，之后订好机票，收拾行李，问问店里的情况，就直奔萧山机场了。
飞往北京的路上，杜莹莹睡得很香，落地贴个面膜，就直奔国贸商场。等她拎着沉甸甸的箱子出来，才拨通周周的电话。
下午3点，她站在北京大观园侧门，朝一个迎出来的高个子女郎伸出手，“HI，我是杜莹莹。”
看起来，周周足有1.78米，梳个马尾，高高瘦瘦，像一根随时会折断的晾衣杆。
“夜里有场戏，郑导会在，不过，我得先看看你的东西。”周周干净利索地说，带着她走向侧门，朝门卫举起脖子上的证件，“莎莎跟你说了吧，其实你公司不适合这部戏，你的什么糕也太迟了：带餐点的镜头没几个。”
杜莹莹压抑着失望，“说了，我真的很喜欢这部小说，无论如何都想试一试。有机会当然好，没机会就当~就当来此一游，长长见识。”
周周点点头，“以后有机会，我推荐你进都市戏，X导导的，比这部戏合适。”
很快，杜莹莹踏入园区西南角一小片平房，看得出来，这里被剧组占据了，有的房门房门，有的堆满衣服和道具，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周周的工作室在边缘，不大一间房，像是和其他人共用的。不等她说话，杜莹莹就把手提箱推过去，“莎莎托我带给你的。”
周周很高兴，打开一看，是两套雅诗兰黛精华和SK2神仙水，还有两条软中华，一瓶茅台，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手包。
“我们都是办事的，很多事情人托人，人求人，我第一次来，剧组的规矩也不懂，不能让你出力还搭人情。”杜莹莹使劲握住周周胳膊，不容拒绝地说，“莎莎把我当朋友，才把我介绍过来，如果你把我见外，就不把她当朋友了。”
影视圈的事，她作为八卦看一看，很有趣；现在身临其境，还是有点诚意的好。
周周愣了愣，目光中多了不少赞赏，打量着行李箱，“嗯~这样，先放在我这里，如果事情成了，哎，算了，你先把你的糕拿出来我看看。”
几分钟后，面对三幅两尺见方、颜色鲜艳的糕点图，周周不停点头，语气赞叹，“怪不得你过来，可惜，你来晚了，很多情节都拍了。这样，你等我一下。”
周周离开之后，杜莹莹坐在小小的折叠凳，打量着周围：折叠床堆满古装衣服，剩下是美术书籍，色板，大大小小的化妆工具，还有央视版《红楼梦》《唐明皇》的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