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韩
氏更是眼皮肿胀,一看到赵瑞的身影就要往前扑。
校尉忙拦了拦她,不让她靠近赵瑞。
“大人,我那儿媳死了,儿子也丢了,还请大人开恩,寻我儿子回来。”
昨日一整日吴大亮都没回家,吴韩氏几经询问,校尉皆缄默不言,吴韩氏这才怕了。
儿媳虽是远方外甥女,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又已经没了命,倒也不必多悲伤。但儿子总归是自己的亲骨肉,这若也死了,可怎么活?
昨日一整夜,吴韩氏都在呜呜咽咽地哭,哭得吴长发脸色也很难看。
赵瑞没说话,谢吉祥便柔声开口:“大婶,吴大亮的行踪官府还未确定,您先不必太多激动,官府一直在尽力搜寻,还请稍安勿躁。”
吴周氏哭得话都说不清了,认真听才知道她在说:“活着就好。”
家里死了人,论谁都没欢喜样子,谢吉祥目光所及,吴家人都沉着脸,眼睛也都有些红肿。
赵瑞让校尉先安抚一下吴韩氏,然后便跟谢吉祥一起去了左偏房。
村里地方大,吴家又是祖上传下来的老宅,看起来确实有些破旧,但很宽敞,兄弟二人一人一边偏房,谁都不干涉谁。
左侧偏房也是三间,一间明堂两间卧房,只有靠堂屋那一侧住了人,另一间锁住,显然空置已久。
谢吉祥站在堂屋中,看着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桌椅,道:“周紫娟是个很利索的人。”
农户人家,其实没那么多讲究,往常偏屋的明堂里都用来堆放杂物或者改成烧火炕的水房,但周紫娟的偏屋里却像模像样摆了桌椅,上面还放了一套粗瓷茶具。
屋里屋外,摆设规整,家具地上也是一尘不染。
可见,对于这个家,周紫娟是用了心的。
明堂没什么东西瞧看,谢吉祥直接拐入左侧的卧房,站在卧房中四处打量起来。
农户人家的家具都很简单,除了家家户户都有的炕和炕上的炕柜,靠墙的地方还摆了一个衣柜,两个箱笼。
炕边放了个方桌,桌上摆了些体己物,更多的就没了。
干净整洁,明亮利落。
谢吉祥只看一眼,大抵就明白周紫娟的性格。
她泼辣,爽快,却也利落。
赵瑞问:“卧房里能寻到什么?
”
谢吉祥沉思片刻,弯腰在炕边的砖头上摸索,一路从门边摸到桌前,谢吉祥燕京一亮,轻轻一抠,一个砖头便被她抽了出来。
“父亲曾经说过,农户人家藏钱都很谨慎,不会放在显眼之处,炕床一侧的砖头,炕面的坑洞,都有可能藏私。”
她如此说着是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刚刚看到松果堆的小松鼠,可爱又喜庆。
赵瑞微微勾起唇角,声音也软和下来:“嗯,谢伯父很厉害,吉祥也很聪慧。”
谢吉祥在隐蔽的空洞里摸了摸,摸出两个小布包,一个里面放了些铜板碎银,应当是周紫娟攒下来的,另一个则是一个并不算精致的长命锁。
谢吉祥捧着这个长命锁,一瞬间有些恍惚。
熹微的晨光之中,长命锁上书康健荣光四字,阳光打在铜锁上的元宝纹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谢吉祥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待再睁开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粗糙的手。
她似乎就靠坐在窗边,细细摸索着这个对于农户来说也显得非常贵重的银锁。
“真好看,”谢吉祥听到利落的女声如此呢喃,“还是城里的东西好,娃娃以后一定会很喜欢。”
她如此说着,又去摸索那长命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爱不释手。
“我得再多弄些来。”周紫娟突然做了决定。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吴韩氏的叫喊声:“哎呦呦做了什么孽,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干,大光娶了你真是倒霉。”
吴韩氏整日叫骂李素梅,周紫娟早就听烦了,不过她今日心情好,倒是能忍让。
“傻婆娘,真可怜哦。”
她的语气有着满满的嘲弄和得意,让谢吉祥听了分外不喜。
吴韩氏骂了一句大儿媳妇,转头又寻小儿媳妇:“紫娟呢?紫娟忙什么去了?待做晚食了。”
周紫娟的手一抖,谢吉祥就看到她把长命锁好好塞进帕子里,放入砖头中藏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为何,谢吉祥感到一股十分细微的不悦。
她听到周紫娟说:“娘,我给大亮做衣裳呢,就来。”
周紫娟说完话,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嘀咕:“这个家,以后都是我的。”
“吉祥,吉祥?!”谢吉祥恍惚之间,觉得有
人正在推自己的胳膊。
她喃喃道:“轻一点,怪疼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一瞬从奇怪的梦境中醒来,抬头看到了赵瑞焦急的眼神。
“你又梦魇了。”赵瑞肯定地道。
之前在祝家灵堂也有过一次,谢吉祥神情恍惚,怎么都叫不醒,后来同他说是发了癔症,看到了祝锦程死前之景。
赵瑞当时觉得不太稳妥,却又不想旁人知道,只叫赵王府的大夫给瞧看一二,说谢吉祥身体康健毫无问题,这才略放心。
可两人都没想到,这种癔症还能发第二次。
谢吉祥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赵瑞,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瑞哥哥,我没事。”
只有在四下无人时,谢吉祥才会叫他一声瑞哥哥,此刻如此言,不过为让他安心。
赵瑞难得在她面前沉了脸,压着嗓子道:“吉祥,你又癔症了?”
谢吉祥摸索着手里的长命锁,微微叹了口气:“可能这把锁上执念太重,所以我这才看到了周紫娟的生前之景。”
赵瑞从不信这些神鬼之事,若天上真有神仙,为何善人枉死,坏人嚣张,为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些,赵瑞都想不通,也不愿意去想。
可事情发生在谢吉祥身上,赵瑞却又不得不去信,不得不去听,也不得不去想。
“吉祥,待此案了结,我们去皇觉寺拜一拜。”
皇觉寺中的苦海大师佛法无边,隐隐是有大齐国师之位,旁人轻易不得见。
但为谢吉祥,赵瑞也不得不求人。
谢吉祥抿了抿嘴唇,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大抵是因为我对案情执念颇深,所以才会同死者或死者遗物有所共鸣,此事不是极好?”
若非如此,谢吉祥又怎知周紫娟是什么样的人?怎知她到底如何想?
赵瑞看她不以为然,只皱眉没再多言,安静听她讲述刚才那个癔症。
待谢吉祥讲完,赵瑞才道:“之前五里堡中村人都说周紫娟看李素梅可怜,说要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大伯,以后给大伯大嫂养老。”
可在周紫娟内心深处,她根本不打算把未出世的孩子给李素梅养,她心里看不上李素梅,也嫌恶吴韩氏,根本不会对孩子撒手。
如此做派,确实
令人不齿。
然而母子天性,辛苦怀胎十月殊为不易,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
赵瑞却道:“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整个吴家都不知她怀了孕,可她自己却很清楚,甚至偷偷打好长命锁,做足了准备。
谢吉祥眼睛一亮:“她在梦里说,她得再给孩子弄些城里的好东西,是不是说明……”
“说明她半夜而出,为的就是这些东西?”谢吉祥道。
作者有话要说:赵瑞:日常送礼任务达成。
赵瑞:惹小姑娘脸红达成。
赵瑞:啦啦啦啦~
唉最近身体状况很糟糕,这一个月感冒都美好,现在日六是靠着存稿,希望可以坚持到这个月拿到全勤,呜呜呜希望身体早点好起来,太耽误正事了。等好了还是要多运动,增强身体抵抗力!
第47章 鸿雁伤09更新:2020-09-24 17:18:34
通过之前的询问和刚刚谢吉祥的梦魇, 可以大概知道周紫娟其实是个刻薄又自私的人。
对于李素梅体弱,她不仅没有半分怜惜,甚至还很鄙薄。
这种鄙薄, 是刻在骨子里的。
再加上她的泼辣, 旁的事轻易无法牵扯她的心弦。
谢吉祥深吸口气, 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开始发生五里堡案时,咱们以为是私人恩怨,后来金二小姐又出了事,当时便以为是杀人魔,”谢吉祥斟酌地说道,“毕竟两个人的死状实在太过相似, 若说没有牵扯,根本不可能。”
再一个,金二小姐大抵是前日死亡,若是杀人魔从金家杀了人之后直接出城赶往五里堡, 刚好赶得上杀周紫娟,这么仓促虽有些奇怪, 但若早就有计划, 倒是不难想象。
如此安排, 是很合理的。
然而谢吉祥却发现了金二小姐的私心,大抵推论出金二小姐从佛堂跳窗而出的因由。
若非亲近之人, 若非熟悉的亲人, 又怎会知她对定国公世子一片痴心?便是凭借这一份痴心, 才把她引诱出来,直接杀害。
当时在金家,谢吉祥跟赵瑞也曾推论过,认为这个杀人魔应当就是金家人, 金家人口众多,又有数不清的丫鬟小厮管事嬷嬷,虽不好查,却也有了方向。
刚刚赵瑞也派人去护城司,就为查看昨夜从南郊码头出入燕京的金家人。
这会儿,结果还没有出来。
但是在五里堡的吴宅,谢吉祥却突然沉入梦魇,得出了另一个越发扑朔迷离的答案。
杀害周紫娟,或者说夜半三更把周紫娟从吴家引诱出来的那个人,一定了解周紫娟的性格,也知道她刚刚怀有身孕。
这事就连婆婆吴韩氏都不知。
赵瑞认真听着谢吉祥的话,也皱眉沉思道:“若依你而言,这两个案子,又有可能并非一人而为?”
杀人魔之所以是杀人魔,只是因死者符合他的喜好,或者容易引起他的冲动,此人可能会长时间跟随一个人,观察对方的生活,但他分身乏术,不可能同时观察两人。
再说,便是周紫娟能被追寻的踪迹,但金二姑娘可是大家千金,她进出内宅,身边仆役成
群,又成了定国公世子的未婚妻,更不可能被外人跟随。
那么,杀人魔连杀两人的推论,就有一个很明显的矛盾,他无法同时跟踪两人,知道两人的私事,又在同一天不慌不忙连杀两人,最后完成自己的杀人目的。
若真实目的是杀人,他不会如此冒险,非要在同一个深夜来回奔波,对方肯定会选择最稳妥的方式,不被任何人发现端倪。
如此仓促,一定会漏出破绽。
谢吉祥眉头紧皱,也觉得这个案子分外蹊跷:“可若这两个案子并非一人所为,只是恰好相似,那会不会太过巧合了?”
赵瑞伸手点了点谢吉祥的额头:“不要皱眉,嫌疑人还没审,我们抽丝剥茧,最后一定能查明真相。”
谢吉祥轻轻舒了口气。
是的吴家的这几个人,吴虎及其媳妇,金家的两位姑娘都还没有详细审问,现在下定结论为时尚早。
谢吉祥道:“嗯,我知道了。”
她又看了一眼周紫娟屋中陈设,道:“不管是同一人所为,还是有两个不同的杀手偏巧想到一处,我们只要追查出每一个案件的真相,最后就能抓到凶手。”
两个案子若是无法并案,那就一个一个查,杀人者并非天神,一定会漏出破绽。
谢吉祥跟赵瑞商讨片刻,两人才一起出了卧房。
院子里,吴氏一家人或坐或站,都一脸愁苦地等在那里,就连昨日不在祠堂的小女儿也从屋里出来,正坐在石磨旁低头不语。
谢吉祥顿了顿,道:“吴周氏的卧房中有些线索,现下大人要去询问吴虎,还请各位亲属能仔细回忆,看是否还有线索遗漏。”
她一说周紫娟屋子里留有线索,吴家人就都有些慌神,谢吉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跟赵瑞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去了隔壁的吴虎家。
吴虎家中的人口早就被苏晨查清,他们家一共只有三口人,吴虎父亲早早便过世了,他一个人孝顺身体不是很好的寡母,后来娶了跟吴大亮没结成亲事的李芳儿,家里便多了一口人。
即便如此,他们家在村里也确实人口单薄,总是容易被欺负。
好在李芳儿泼辣,谁欺负他们家,她就豁出脸来打上门去,若非吴大亮总想
吃回头草,否则吴虎一家的日子倒也很和睦。
谢吉祥跟赵瑞来到吴虎家门前时,看到一家人也都坐在院子里,一个个沉着脸不说话。
看到赵瑞进来,一家人匆匆忙忙起身,李芳儿还上前搀了一把腿脚不便的婆婆吴王氏。
吴虎脸色苍白,倒不是很阴郁,他上前来,还很规矩行礼:“赵大人,谢大人。”
赵瑞眯起眼睛打量他,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分外干净,目光坦率,一点都不躲闪,心里大抵有了猜测。
仪鸾司什么样的犯人都有,有癫狂不忌的,有冷漠自私的,也有温和淡雅的。
不管什么样的杀手,赵瑞都喜欢观察对方的眼睛。
即便表情控制得再好,一个人的眼神也骗不了人,就算能骗过,也只能骗得一时,骗不了一世。
吴虎这般的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到下一辈子去。
他应该不是杀手。
然而猜测也只是猜测罢了,该问的还是要问。
“吴虎,你可知隔壁的吴周氏昨夜死于祠堂?”
吴虎道:“知道。”
他顿了顿,也不用赵瑞再询问,直截了当回答:“我家昨夜晚上睡得早,用过晚食一家子就吹了灯,确实没有听到隔壁的任何响动,也不知隔壁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人不是我杀的,也不是芳儿杀的。”
吴虎是个直肠子,若非如此,也不能直接跑到隔壁吴长发家跟吴大亮干架。
虽然最后闹得李芳儿跟他哭闹,但吴虎也实在不像是个能憋气的人。
“吴大亮个狗日的以前嫌弃我媳妇家里穷,不肯娶她,待我娶进门好生宝贝,他又觉得便宜了我,天天厚着脸皮往我媳妇跟前凑,忒是恶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