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伞了。”白朗说,也不知道是在说服李云清还是在说服自己。
“这么大的雨,有伞也白搭。”李云清叹了口气,“小白,不管是不是假结婚,都不能折腾人啊。”
“老子先回去了,等老子心情好点了再找你这个变态玩——娘的,你这么变态,真不想跟你玩。”
白朗不吭声,一直看着文件夹里的泛黄卡片,直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他才将视线从“赠白朗”三个字移开。
打开饭盒,舀起一勺饭,放入嘴里。很香。可趁着窗外越发大的雨声,倒让一切越发不是滋味了。
***
这天晚上,白朗照例一回家就往书房钻,不过水清纱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服:“白先生,我有事想和你说。”
白朗皱了皱眉,没说话,却也没往前走。
水清纱走到他跟前,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和李先生,还是应该注意一点。”
我和李先生?
白朗不太痛快地开口了:“这就看上李云清了?”
“不敢不敢。”水清纱连忙摆手,“我对你们的事完全没有意见!”
“我们的事?”
“我其实觉得你们挺般配的,”水清纱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但我觉得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
她也不想管这件事,她也想装瞎,可毕竟当初白朗也算是帮过她一把,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尽职尽责一点,做一把忠言逆耳的诤臣。
当然,古往今来诤臣都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水清纱也做好了被破口大骂的准备了。
“你以为我和李云清是一对?”
来了:“是的……等等,以为?”水清纱抬起了头。
白朗抽了抽嘴角:“我和李云清只是朋友,你在想什么。”
“白先生,”水清纱语重心长地说,“咱们是合约伙伴,你可以和我说实话的。我很有契约精神,绝对不会泄密的。我们两个只有彼此坦白,才能更好地应对外界,毕竟当初结婚的一个目的就是帮你抵御流言蜚语,不是吗?”
水清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魏征再世,为她家一意孤行的魔王操碎了心。
可魔王却望着她面色越来越难看:“呃……我说错话了?”水清纱挠挠头,“可我真的是为你好。白先生,你要相信我。”
“为了我好?”白朗冷笑一声,忽而步步紧逼,让水清纱不得不节节后退,“对,对啊……”
“你觉得我和李云清是一对?”
“你不让我说我不说就是了嘛。”水清纱欲哭无泪。
破口大骂是有预料的,可是人身攻击是没想到的啊!
啪嗒一声,水清纱感觉自己的后背接触到了一片冰凉——她已经被逼到了墙边。白朗还在往前走着,将水清纱整个人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
“白、白先生,你冷静一点……”
白朗捏住了水清纱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向自己:“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白朗冷笑道,眼中闪烁着滔天的火光,“你什么都不懂——还是说,你装作什么都不懂?”
白朗的手很烫,水清纱心里产生了点不详的预感:“白先生,合约可不包括挨打啊。”
白朗的愤怒瞬间到达了顶点:“你以为我想打你?!”
“你不想吗!”水清纱闭上眼睛,心一横喊了出来。
丫的手劲怎么这么大,捏得她下巴都快碎了!
“……”
一秒,两秒,十秒,一分钟,两分钟。
水清纱都已经在脑海中把大学上过的武术课动作过十遍了,白朗却忽然松手了:“对不起。”他生硬地说,声音有点低落。
水清纱揉着自己被捏得通红的下巴,还是有点后怕。
白朗拿起手机,给她随手转了一笔四位数的钱:“我违约了,是我的错。你明天去看医生吧。”
说完之后便直接走回到了房间,并再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他的背影还蛮失落的。
***
第二天下了班,白朗给水清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不会回家吃饭,然后就收拾东西,让李叔将自己拉到了郊外的一间小出租屋。
渝城很大,车开了两个小时才到。出租屋卧在狭窄的小巷子上面,需要走层层叠叠的梯坎。白朗让李叔在下面等着,自己走了上去。饶是他还算是坚持锻炼,走十分钟之后也气喘吁吁了。
而这里的人每天都需要这么走。
泔水、叫骂声、馊了的饭菜、乱扔的垃圾……路渐渐被房子和占道的车收窄成了小路,小路又被这些细碎的东西变成了羊肠小道。水清纱的家,那间出租屋,就在这条羊肠小道的尽头。
之前结婚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大仇得报,别的根本就没上心。水清纱说她家破产了,情况很不好,他也只当这是一种说辞。
陈家是不会让他看到这样的一幕的。婚礼是西式的,不用拜高堂,代表陈家坐在最前面的是陈老太爷,一个和水清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而她的亲生父母则坐在最后面,和普通宾客们混在一起。
大家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白……先生?”
白朗回过头,看到一个系着围裙、手里拎着酱油的中年人望着自己:“是白先生吧?”中年人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我没认错吧?”
“您没认错,”白朗笑了笑,朝中年人轻轻鞠了一个躬,“岳父。”
被白朗承认为岳父,这让中年人很激动,手里的酱油差点就掉在了地上:“没事没事,我太高兴了,”中年人拒绝了白朗的搀扶,擦了擦眼睛,“来家里,我给姑爷炒两个好菜!纱纱她妈妈今天去城里买炒料了,一会儿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做点儿,带回去!”
白朗拒绝了:“纱纱还在家里等我,今天是刚好路过,顺便看您一眼。”他下意识撒了个谎,有点心虚地躲开了中年人的视线。
中年人比刚才更激动了:“好好,你们感情好,这比什么都好……炒料回头可以寄过去……姑爷,您给我的那笔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我已经理出思路了。”
白朗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结婚时似乎是帮水家还了些钱:“不用了,那是彩礼钱。”
“不行,一定要还的,”水父叹了口气,“纱纱这个孩子很倔。不怕姑爷笑话,我一直都担心……她嫁给你,就是为了给家里还债。”
白朗心里一跳。
“虽然她不承认。还好你们感情也好,也确实是我想多了,但我心里还是不安,也觉得对不起你们……姑爷,你再给我两个月,我之前只是高利贷利滚利追太紧了,现在没有了债务,我是有办法解决问题的。我一定可以还给你钱的。”
“慢慢还就好。”聊了一会儿之后,白朗最后如是说着。“我接受,但是真的不急。”
他离开了出租屋,坐回到了车里面,想着水父的话,望向窗外稠密得化不开的晚霞,一时有些怅然。
是不是为了家人,她什么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做?
到家了。
水清纱还在做家务。她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家务——哦对,做不完的家务得拜他所赐。
灯只开了一盏,挺昏暗的,她的背影幽微又孤独。
见他回来,水清纱扬起一个微笑,赶忙去把灯都打开:“白先生回来啦。”
下巴其实没什么大事,白朗也就刚开始用了几秒的力,后来劲都卸了,水清纱睡一觉就好完了,连药都没涂。
白领一千块,还是挺高兴的,所以水清纱的服务态度相当的好。
“水清纱,别做了。”白朗喊住了她,走过去,递给她一个新手机,“用这个。”
“啊?”水清纱一时没反应过来,“可我的手机才换了一个星期……”
“让你用就用。”白朗直接抢过手机,把卡拔了,放在桌子上,和新手机拍在一起,“旧手机我拿走了。”
“可是我——”
“什么?”
水清纱本来想说我数据还没倒呢,可看白朗脸色实在难看,便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算了算了,本身也没用几天,数据丢了就丢了吧。
白朗拿着手机就往楼上的房间走,快走到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向楼下的水清纱:“以后你不用做家务了。”
“……啊?”
“早中晚饭你都不用做了,什么都不用做了。我们已有的条约全部作废,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在外面我们还是恩爱夫妻就行,其他的你都不用管。就这样吧,”白朗转过身,“你赢了。我认输了。”
我……赢了?
水清纱张大了嘴,完全没明白白朗的意思,可白朗已经关上了房门,拒绝了一切进一步的沟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欧敏锐 的地雷
恢复日更啦
第7章 007
就这样吧,再闹下去,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当初的失约,谁知道背后有什么隐情?许是别人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至于拉黑,谁知道呢,横竖他本身就不讨人喜欢,水清纱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这也是人家的自由。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这么一点旧事,去无所不用其极地折腾人,确实是过分了。
太小心眼了。
反正也只是两年的合约,白朗想,就这么凑合混过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白朗起了床,随便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用一个小箱子装好,然后开始洗漱。
水清纱还是做好了早饭,很丰盛。
白朗说:“我说了不用再做这些了。”他有点烦躁。
水清纱给他倒好牛奶:“做都做了,白先生来吃点吧。”她还是笑着,话语却有点敷衍他的意思。
“你是不是担心我口说无凭?”
水清纱沉默了。
白朗回到房间,拿出了那张合同,走到水清纱的面前,撕碎:“我是当真的,你自由了。”然后坐下来,闷着头开始吃饭。
没必要浪费粮食,白朗想,反正接下来都吃不到了。
这么想着,他又赶紧吃了两根油条。
水清纱看不太够,赶快开火,给他继续做早餐。好一会儿,白朗忽然听到她低低地说:“可是,为什么呢?”
水清纱实在是不明白白朗到底是抽了什么风。
毕竟这是个之前连涂什么色号的口红都恨不得在文书上规定清楚的主儿,那合同的修订案数量,加起来都快赶上美guo*xian法了。
白朗没回答这个问题:“我要去国外出差了,以后不用给我做早餐了。”他拍了拍已经微微有点发胀的肚子,盯着餐桌半天,实在没忍住,又夹了一个荷包蛋。
“你出几天差呢?”水清纱问。
“可能半个月吧。”白朗说。
说是半个月,实际上两个月都打不住,眼瞅着七月份都来了,白朗还在“出几天差”中。这不,前天回来了一天,第二天又去俄罗斯了。
老实说,这两个月水清纱都没见过白朗,这人总是大半夜回家,大早上离开。去俄罗斯那次能见到,还要多亏了水清纱白天咖啡喝多了失眠。
“白先生,你最近工作怎么这么忙啊?”水清纱给他倒茶水,顺便问道。她本来是想开火做夜宵的,但被白朗拒绝了。
“我工作一直都忙。”白朗是这么回答的。
显然这是春秋笔法。白朗的工作的确忙,但之前他都是在渝城的总部办公,偶尔有出差,也大多快去快回。白家资产的性质,注定白朗并不需要那么亲自地东奔西跑——寻求投资的创业者会主动来渝城的。
而且水清纱有证据。
她在六月份的财经新闻上看到了白朗了。新闻说,他在渝城参加了一个为期少说一周的企业家峰会,会上做了精彩发言。有配图为证,他至少一周都在渝城。
水清纱实在不明白白朗为什么要撒谎。直觉告诉她,白朗是在逃避她、逃避回家,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是高贵的甲方,他怂什么啊?
问题太多,以至于水清纱到最后已经放弃回答了。在她看来,白朗就是一个谜,一道永远不断波动的函数题。
“纱纱,怎么开始发呆了?”
贵妇的话将水清纱从回忆中抽离了出来:“不好意思,”水清纱笑了笑,端起了桌上的珐琅茶杯,轻抿一口红茶,“想起了点事。”
虽然白朗单方面撕毁了合同,但这两个月内,水清纱还是尽职地履约了。当然,她也是有选择的,那些她早就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的花架子就被她毫不犹豫地扔掉了,而必要的、对白朗和她有利的,她全都不折不扣地执行着。
收了钱就得办事,收了大钱就得办大事,收了救命钱就得办救命事,这就是水清纱的原则。
这天下午,她就按照时间表上的安排,来到了陈家后花园,参加一场贵妇之间的下午茶宴。
这场宴会是由陈家老大的妻子高倩楠牵头办的,参会的人士非富即贵,和他们搞好关系,无论是对白朗的生意,还是对白朗的继承权,都是有好处的。
水清纱每次参加茶宴,都会带上自制的糕点,这次也不例外。她手艺好,每次又都能带来新惊喜,只是参加了几次,就在这个圈子里小有了些名气。
大家都在讨论,说白朗的小妻子有多会做饭,手有多么地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