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江静娴着一身齐人男装,与项琪,吴斐然同行,吴斐然看不过眼,率先上前将那小侍女护在身后,项琪见她惊恐,连忙温声安抚道:“你别怕,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只闻那小侍女一阵抽泣,并不说话。
楚人身材高大,见吴斐然羸弱,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满身酒气熏天,怒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将他一把推开。
吴斐然一个踉跄,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你一楚人在京师侮辱我国女子,我中北男儿哪有坐视不管之理!”这话大义凛然,顷刻间,周围就聚满了各国酒客。
楚人说不过他,立刻挥拳去揍,江静娴适时出手,将吴斐然向后一拉,楚人扑空,惹众人哄堂大笑,旋即又向江静娴扑去,却都被一一化解,自己反而在堂中撞的鼻青脸肿。
围观者不嫌事大,对楚人指指点点,楚人不知自己失了体面,只高声道:“我乃是楚国公子!”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哄笑,却激得他更加好胜。
江静娴懒得再理这醉汉,三拳两脚将他打翻在地,这时摘星楼的老板易扬从楼上下来,分开二人,先吩咐小二将那楚人扶去医馆,而后才面带笑意,对江静娴道:“小姐可知这人真是一位楚国公子?”
江静娴轻嗤一声,满是不屑的甩开折扇,掩面轻摇两下,对众人朗声道:“楚国公子算什么?我还是中北公主呢!”骄傲又俏皮。
话音甫落,又是一阵哄笑,待众人散去,易扬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嘴中低声念着:“中北公主?公主。”
伊束听到此处,也忍不住哑然失笑,对江静娴连连夸赞,而后二人一道去御花园中应付今日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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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秀当日
时间匆匆, 转眼就到了选妃的日子。这日天色微明,伊束将将打扮好,就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去了选秀的大殿,江昭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今日伊束着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裙, 略施粉黛, 清丽又显稳重, 不至夺去秀女们的风头,江昭行完礼, 往她身旁一坐,母子二人倒像一对姐弟似的。
待二人坐定, 便由传礼太监将已层层选拔过的秀女们引进殿中, 江昭坐在一旁,波澜不惊的等着江子羿到来,为自己解围, 他虽抵触选陈嘉乐为后, 却更希望伊束在江子羿跟前出专-制, 不可理喻的一面。
伊束见他心不在焉, 唯恐他不满意,遂开口问:“皇帝可有中意之人?”说着,她又向众位秀女盈盈一笑, 很是亲切的样子。
江昭略略抬眸望着眼前那六排五行的秀女,一个个都穿的花枝招展,似在争奇斗艳, 让他心中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厌烦,只答太后:“儿子信得过太后的眼光。”复埋下头继续等待。
听他如此说,伊束放心不少,便按着自己的心思粗略挑了八个姑娘, 留作最后入围人选,这其中她认识的,不过三人而已。
分别是陈嘉乐,伊禾,吴忧,剩下的都是各重臣家的闺女。
伊束原想保险一些,将伊禾在这一轮流筛选出去,可她心中总怕伊禾因此与她生出隔阂,思来想去,索性将她留了下来。
她很明白,比打骂和命令更有效的,是断了人的念想。
伊禾入宫这念想,就得由江昭来断才行。
一切完备,只需江昭在这八人之中选出皇后并两妃嫔妃,今日选秀也就算得圆满落幕了。
四喜拿着手中折子,递到伊束眼前,“您瞧,这就是跟前的几位姑娘。”伊束粗浅扫一眼,拿起御笔就将“伊禾”二字划去,四喜会意,将案几上的玉如意呈到江昭手中,请他起身挑选皇后。
为着今日,伊禾已暗自准备许久,她想,她要在这一天比过所有的姑娘,让江昭眼里只有她,只容得下她。她知道众人都会极尽心思的将自己打扮的引人注目,是故她便素净些,着一身桃红褂裙,配银质首饰,清新脱俗倒真力压旁人。她应礼蹲身,身子微微一动,周身便响起泠泠水声,极为悦耳。
伊束坐在上首看的满眼笑意,只道这姑娘倒真心思灵巧,可为着她后半辈子的幸福,她今日注定是要失意的。
江昭接过玉如意起身,行至八人跟前,先是与伊禾四目相接,二人眉目传情,迸出火花,连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的,叫身后的伊束连喝茶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静静注视着他们。江昭感受到身后的肃杀气氛,遂又做样子,左右看了一圈,最终在伊禾斜前方停了下来。
时间确是在这一刻停止了,殿外蝉鸣鸟叫,殿内却落针可闻,静的只能听见伊禾与江昭的心跳。
江昭缓缓抬手,似在下定决心,只见跟前的伊禾已抬起双手,准备接过这柄玉如意,风一吹,却捎来伊束咳嗽的声音,江昭又坚定一分,二人正要交接之时,只听伊束出声喝道:“皇帝!”带着三分怒意。
江子羿此时正行至殿外,闻声快步入殿,众宫人内侍皆跪地行礼:“给信阳君请安。”伊束闻言,并未分给他一丝目光,只是怒目圆睁,瞪着江昭,并不言语。
江昭求救似的望向江子羿,只见他在一旁坐下,显然还未明白方才这里发生过什么,片刻后,伊束又催:“皇帝。”虽未说旁的话,却如催命似的,叫江昭不安极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今日便让你在公叔跟前原形毕露。江昭想罢,又向伊禾走进一步,伊束用力将茶放回案上,发出的声响足以震慑在场众人。
伊禾欲语泪先流,还未哭出来,就见江昭万分不悦的将那玉如意塞进陈嘉乐手中,便失魂落魄的坐回原处。
陈嘉乐如获至宝,连忙蹲身谢恩,伊束的脸这才恢复往常模样,心满意得的望向江昭,见他已无心选秀,遂用手敲敲茶案,那上面还摆着两个香囊。
江子羿见江昭如此委屈,心中深以为伊束此举过份,她却浑然不觉,仍想以自己的意志选出接下来的两宫嫔妃,四喜会意,正要上前拿起香囊,却听江子羿冷哼一声,讥笑道:“何时皇帝选妃也要假手于人了?”无异于撕破太后脸皮。
四喜听罢,腿肚子一软,立刻跪倒在地上,累得一殿的宫女内侍并秀女也齐齐跪下了,伊束顾不得自己被卸了面子,见势不妙,知道他心疼江昭,恐怕他会对自己不满,便连忙解释道:“民间有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帝为一国之君,自然更该遵守伦理纲常,信阳君说是不是?”以希冀这话能将他糊弄过去。
江子羿不动声色的白眼一翻,回头定定的望着伊束,反问道:“原来太后知道伦理纲常,却不知天地君亲师,君排在第三位?”
这话噎得伊束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又忽然从心底生出一阵心痛,她这时才知道,这宫里宫外,远远轮不到她来做主,可最终却只能以笑意化解道:“既然信阳君话说到这份上,那本后也就不再干涉皇帝的决定了。”语毕,她便愠怒着想从此处离开,横竖皇后人选已定,伊禾的名字也划去了,江昭再挑谁做妃子,也不碍她的事。
江昭见状,心中大喜,却仍做不敢上前的模样,惹得江子羿一阵心疼,越发怨怼伊束对江昭苛刻,伊束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又坐回原处,将这场选秀继续主持下去。
“去。”江子羿看着王玉,示意他拿起香囊,随后细细打量眼前的几个姑娘,都是一样的年轻动人,他早知道伊束不愿侄女入宫,便卖她一个人情,用手一点,道:“下去吧。”
伊禾不情不愿的做福退下,眼泪已蓄满眼眶,江昭与伊束却同时长舒一口气。
王玉见皇帝缩在椅中不肯动弹,这才壮着胆子上前拿起香囊,江子羿瞧了瞧江昭,显然已不憋屈了,这才叫王玉将香囊递给吴忧和国尉之女林彗,其余四女皆封嫔。
选秀结果出,消息立时传遍京城。
左相府,一门上下皆焦躁难安,宫中长久不来消息,饶是厅中摆放了两个冰盆,芮雨飞夫妇仍是急得大汗直流,不住的在厅中来回踱步。
“你能不能别转了!”芮夫人用帕子轻拭去眼泪,呵斥道:“讨嫌!”
芮雨飞急得跺脚,回头对夫人道:“帝后两党斗得如火如荼,太后要嘉乐嫁给皇帝,只怕骨头渣滓也给我闺女留不下,你让我怎能心安!”一贯稳重的左相,到了这时,终是绷不住了。
直到这时,门外传来一道高亢的男声,“爹!娘!宫里有消息了!”听着倒很是喜兴。
“有话快说!”芮夫人从座上起身,只等那青年男子一入厅中,就用双手钳住他的双臂,道:“咏竹!有什么消息!快讲!”
原来这青年人是这芮雨飞夫妇的长子,名唤芮咏竹,年方二十一,今年刚入仕,是翰林院的侍读。
芮咏竹端起桌上的茶水猛喝一口,只听芮雨飞催问:“快说,到底怎样了!”万分焦急。他却如释重负般顺势往太师椅中一倒,就躺了下去,望着屋顶得意道:“妹妹被选做了皇后,两宫妃位是太后宫里的吴忧和林家的林彗。”
话音甫落,就听芮夫人痛哭起来:“我的嘉乐!命怎么就这么苦啊!”手中的锦帕扬得老高,像是人快要呕心泣血到昏过去似的。
芮雨飞见状,连忙一把将夫人扶住,寒声道:“事到如今,你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罢!”说完,就怒气冲冲的夺门而出。
芮咏竹不如左相通达,很是短见,知道母亲心疼妹妹入宫,连忙起身将她扶稳坐下,安抚道:“母亲,妹妹入宫,不论得哪一边的宠,于咱们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您就别想太多了。”
芮夫人听罢,只觉得儿子真是草包,连连用手杵了杵他的脑袋,问:“你入朝为官也有几月了,难道就看不明白,你的小主子,并非太后能制挟之人?”
自京中有流言起,太后欲让嘉乐做皇后之后,芮夫人就时时想起,她在宫中陪太后打牌时,江昭带给她的冲击,那般深藏于温顺下的狼心,是绝非泛泛之辈能有的。
“您说皇上啊?他在太后跟前温顺得跟猫儿似的,成不了大气候。”芮咏竹摆摆手,又端起茶盏。
芮夫人摇摇头,又道:“你认真想想,若皇帝成不了气候,为何太后要火急火燎的赶走公子疾。”这个傻儿子,只怕这辈子也不能超越他的父亲了。
“那很简单的呀,江疾成得了气候,太后又私心想要吴斐然娶项家小姐,自然要将他赶走。”对于这上不得台面的流言,芮咏竹倒知道的清楚。
话到此处,芮夫人一把拉过儿子,俯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可别忘了,公子疾也是有继位之权的。”
宁王府中有太祖一纸空诏之事,在京中是众人共知的秘密,芮咏竹听到此处,心中豁然开朗,知道皇帝是韬光养晦,连忙对芮夫人点点头,称赞道:“娘真是厉害。”
话音未落,陈嘉乐就被宫人送回府中,传旨太监随后而来,左相一家领旨谢恩后就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杀人诛心
自打帝后大婚以后, 江昭便再没去过高泉宫请安,伊禾日日夜夜盼着他去,想与他说些什么,却总也见不到面, 不免心痛又加痴怨, 只得每日躲在房中以泪洗面, 时日一长,倒叫伊束心里头不受用了, 一心以为江昭与她斗气。
这日伊束将将下朝,皇后就哭丧着脸进了高泉宫, 那模样叫人心焦, 她二话没说就往地上一跪,连个软垫也没要。
伊束斜撑着身子靠在软榻上,不敢去细瞧她那张被脂粉涂乱的脸, 只望着眼前那块苏绣的凤栖梧桐屏风, 头疼的扶额。
“太后, 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陈嘉乐以帕拭面, 擦下一层脂粉,她那甜腻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令伊束心生悔意。
“你哭什么?”伊束用手捏了捏鼻梁, 想让自己清醒些,而后又道:“给皇后赐坐。”
话音甫落,一个小内侍将陈嘉乐从地上扶起, 她又用力擦了眼泪,不肯坐下,反而是立在伊束身前,带着哭腔与怨气, 道:“太后,自打大婚以后,皇上就没去过我频阳宫!”这等声泪俱下的情态,叫阖宫宫人都坐实了皇帝不通人情之德性。
却让伊束想起从前她刚入宫的日子,莫说洞房花烛,那先帝由生至死是连频阳宫也没踏进半步的,等到他们初见时,先帝已躺进厚重的棺椁里,死气沉沉的,连个笑模样也没有。
伊束忍不住一声嗤笑,遂对陈嘉乐摆摆手,示意她先坐下,而后苦口婆心的劝道:“皇帝他还年轻,衷心国事,你是皇后,需得学会体谅。”当初选你就是要他不耽于后宫,这皇后也真够没劲的,如是想着,伊束又向下躺一分。
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却刺痛了陈嘉乐的神经,她从座上起身,脚一跺,又哭一句:“这些日子,皇上都歇在元妃宫里。”
伊束不明就里,连问:“吴忧?”除了大婚后的头三日礼全,后边的晨昏定省伊束都是给各宫免了的,是故她如今还未记全江昭后宫的妃嫔分别是谁,除了国尉的女儿林彗,她记得恍惚是叫俪妃。
陈嘉乐咬牙切齿,回话:“就是她。”
伊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陈嘉乐招到身侧,与她细说。
与此同时,长安宫中,江昭下朝后换上了一身茶白色常服,正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的翻看今日奏折,一边批改,一边思忖如何还击伊束。
在这宫里长大,他深知杀人抵不过诛心,要想一击致命,他需得在这上面下下功夫。
不多时,王玉步履急促,揣着一封密信入内传话,“皇上,公子疾已至汴梁。”说着就将信递到他案上,江昭急忙将信拆开,见是江疾亲笔书信,这些日子心里悬着的石头才安然放了下来,拿着信忍不住翻来覆去的看,全然视若珍宝。
又过半晌,江昭头也不抬,问道:“没被发现吧?”带着几分谨慎。
“奴才亲自去收的,公子很是谨慎,先前的封皮写的是宁王的笔迹。”王玉如实回答,“由信阳君府转来,太后也不敢查呢。”说完这句,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哪有皇帝做到这份上,连与兄弟通信也得做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