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理所当然地让步。
谈判的地方绝不可能是在维多利亚号上，人类别无选择只能听从人鱼的话。
达里涅很尊敬地请裴斯做决定。
裴斯很高兴：“那就斗兽场吧。”
居然带到平时玩乐的地方？达里涅回答：“好的，陛下。”
于是人鱼们把维多利亚号拖到了斗兽场。
这是千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类进入亚特兰蒂斯，不少人鱼在街道上围观着维多利亚号和穿上的人。
俘虏们躲在船舱里，奇异的羞耻感包裹着他们。人鱼们这样围观他们，就像他们在参观奇珍异兽，更糟的是，对于人鱼而言他们称不上异兽，可能只是猪羊。
特里萨靠在窗户前，看着亚特兰蒂斯。
这就是人鱼的国度吗？
就像是一个繁华城市的废墟，这里处处都是人类的痕迹。
特里萨喃喃：“传说这是真的。”
亚特兰蒂斯曾是大陆上昌盛强大的铁血帝国，财富在这里流转，文明在这里绽放。可是它湮没在一瞬间。
有人说是这座城的国王触怒了神灵，存在被抹去。
有人说是海妖肆虐，嫉妒人类的幸福，将亚特兰蒂斯拖到海底。
最多的说法是，亚特兰蒂斯毁灭于海。
安格尔同样沉迷在眼前完全不一样的世界里。
人鱼世界的奇幻使他完全忘却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断壁残垣在海中另有一番美感，鱼群缓慢悠闲地在建筑里穿梭，柔软的海草招摇肆意。来来往往的人鱼说这话语，他们同人类一样有着自己的生活，自由而安宁。
这是历史的沉淀，也让人惋惜这城池的睡去与消亡。它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迎来了荒凉，只能待在远方。
船在斗兽场搁浅。
裴斯按照习惯坐在高台。此刻丽丽已经给她带好了披沙，她耀眼的容貌变得朦胧起来。小小一只人鱼，然而高贵而遥远，可望不可即。
裴斯开口了，她对人鱼贵族们说：“你们也坐。”
斗兽场呈椭圆形，中央是广大的空地，留给人与兽。围着空地四周不断向上的座位曾是亚特兰蒂斯千金难求的宝贵之地。
女王这一行为对人类无疑是极大的侮辱。
她直接表明了两方物种的不对等地位。
贵族们先是看了一眼达里涅大学士，见他入座后才行动起来。
裴斯留心着他们的举动。
之后，她的双手伸向前方，瞄准着维多利亚号。
一声轻喝，双手像两边撕开。
笼罩着维多利亚号的海水就这样退散开来。
像是神迹。
大公爵对达里涅学士低声：“陛下似乎……”
达里涅学士缓声：“陛下留着格里芬家族最纯净的血，她会是最出众的种子。”
大公爵不说话。
人鱼们认为他们的女王已经足够仁慈，都为人类劝离了一方海水。现在人类在退缩不出，就是对他们的羞辱。
作为国王的特里萨必须出面。
即使他的自尊自傲在裴斯面前被打得粉碎。
裴斯事不关己，又幻化出各种冰雪鱼种玩起来。
达里涅学士知道裴斯完全把与人类商讨的事宜交给他，女王只要结果。要一个能让她平息杀意的结果。
议和讲究的是双方平等，人鱼一方只出一个学士，人类一方却要国王上阵，这太屈辱。
如果事后被传到黄金伽德曼，特里萨纵使不被愤慨的世家大族赶下台，也要在耻辱柱上留下姓名。
但现在的局面实在太过危机，国王不出面，兽性大发的人鱼就可能把这一船的人撕碎。
人鱼不是人，人鱼是野兽，凶性在他们的血液里流淌，永不褪去。
但人类是智慧的。
他们搬出长桌、椅凳请大学士入座。
他们又搬来珐琅屏风。
安格尔做在特里萨的左手面，直面着苍老的达里涅学士。
特里萨在达里涅学士的对面，只不过他们之前隔了一道屏风。
安格尔：“我们的国王身体不适，将由我来传达他的旨意。希望您能谅解。”
达里涅学士身上充满了慈祥的光芒，他是亚特兰蒂斯年纪最大的一只人鱼。
他和蔼可亲：“是我们的陛下淘气了。”
因为她的年纪太小，小孩淘气你总也要体谅吧？所以裴斯擅自围攻人类的事必须被揭过。
安格尔瞬间明白达里涅潜藏的意图，可他不得不答应下来。他对此有异议就是在逼人鱼翻脸，面前的人鱼伪装的很好，但是安格尔才会真的认为对方是个软弱之辈。
人鱼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人类现在只能乖巧配合。
安格尔回应了两句，都是达里涅大学士想听到的答案。
达里涅学士开始好说话了。
两人你来我往聊起来。
达里涅学士在这一方面简直是强盗作风。
裴斯叹为观止。
他一边露出老迈的样子，一副精神不足的劲头，一边话里暗藏机锋，给安格尔埋下一个又一个陷阱。
安格尔不得不应承下来。
不过十来个回合，达里涅已经从人类那边搜刮来了巨额财富。
——黄金宝石、绫罗绸缎、首饰器具。
所有！
所有在船上的黄金、首饰、绫罗！
这些都是让女性两眼放光的东西。
达里涅看了看裴斯，见她不为所动，玩着手里的冰雪，只有在说到黄金的时候才肯低头看上两眼。
老达里涅继续发力。
这次，他要来了三十车黄金、五十车白银。
裴斯终于把目光投射过来。
但女王的胃口很大，这些满足不了。
达里涅也很狡猾，他之前承诺过要给女王硬实的武器、数量众多的仆人和更多更大可以玩游戏的场地。
他干脆向人类要起来。
仆人先缓缓，但是武器和场地却大可以讨论。
但是要多少呢？
女王发话：“要可以填满我的海王殿那么多！”
她还说：“不要那种一折就断的废物！要那种硬的！会发亮的！”
那就是要钢制的了。
裴斯说完之后，假装戴着困意揉了揉眼睛，给足了达里涅发挥的空间。
达里涅大劈大砍，和安格尔周旋起来。
安格尔按住特里萨在桌子底下蠢蠢欲动的手。
对，人鱼是太过贪婪，但是他们在海里别无选择，只有先回到陆地上才会有转机出现。
安格尔在半个小时候终于让了步。
浅海，这片人鱼自古退避的地域终于发生了变动。
在黄金伽德曼水域的浅海对人鱼而言不再是禁地，反到是人类打捞捕鱼的界定线不断内缩。
裴斯露出了笑。
她对小人鱼们说，放心地去玩吧去嗮太阳吧！去帮助那奥多抓小鱼苗吧！不用担心了。
人鱼与人类双方都达到了平衡状态。
达里涅觉得裴斯被哄高兴了，没事了。安格尔认为人鱼提出的要求恰巧在他们的底线上，不能在超过一点。
于是双方的氛围立刻融洽了起来。
裴斯问达里涅：“谈完了吗？”
时间太长，她有点不耐烦了。
达里涅：“陛下，好了。”
他准备照计划把一部分人类送回陆地，留几个地位高的在海里。等另一部分的人类送来约定好的物品后，就把他们放回去。
裴斯合手一拍。
“那我可以杀了他们了吧？”
斗兽场内霎时一静。
第22章
安格尔脸色大变，直接站了起来。
特里萨用锐利幽深的目光注视着高台上的裴斯。
达里涅叹口气，不再纵容裴斯。
“陛下，如果他们都死了，您就得不到想要的金银宝石了。无法用珍宝点缀您的美丽，海神都会遗憾。”
裴斯：“你答应我的！”
微怒的神情下，一双眼睛带了点委屈。
达里涅没想到裴斯的性子这么倔强，但是现在这个时候真的容不得她胡闹。
“这艘船上有的人类不能杀，”达里涅道，“陛下。”
裴斯：“那就把剩下的给我！”
她的目的本就不在王公贵族，她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奴隶。
海水袭击维多利亚号就是第一道筛选。能留到现在不死的奴隶，必定是在贵族眼里有一定地位的。这时候贵族们很现实，没有一技之长，能服侍他们就是妄想。
仆役在她眼里有用的多。
她要压榨人类的技术，即使只是编制麻绳。她要知道陆地上的情况，哪怕只是一点。裴斯不是一个能屈居人下的人，她是由欲望和野心堆砌成的冷血怪物。
女王还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你帮我要来这么多东西，我就听你一次。你说谁不能杀，我就不杀。但是把剩下的给我！我的火气还没消！”
达里涅松了一口气，看向安格尔。
安格尔忍着气重新坐下。
从裴斯说要杀了他们开始，用的就一直是人类的语言了。安格尔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要给他们听。这下裴斯答应不杀一部分人，这一部分人在场的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必然是贵族们与骑士法师。
被推出去的只能是奴隶。
用惯了的奴隶抛下来很痛心，但也不是不可以。和别的条件比起来，答应这条很容易。
奴隶还可以再找。
一个死了，还会有两个、三个、千千万个等着他们奴役。
但他也没有轻易答应，他怕爽快的答应又勾出这位女王贪婪的心。
他附在特里萨的耳边。
特里萨：“我需要考虑。给我们一点时间。”
说完之后，他们就到了维多利亚号里。
船内的人不知道谈判的情况，见到国王归来，焦急的凑上来。
为首的公爵之子问：“陛下，情况如何？他们肯放我们出去吗？”
特里萨不语。
安格尔看着特里萨长大，只要特里萨一动，他就能猜到特里萨的意图。
于是他微微摇头。
一位小姐看到安格尔大法师摇头，绝望地昏了过去，侍女赶紧送上嗅盐。
“需要付出很多代价，他们是一群欲壑难填的畜生。”
“给他们！都可以给！”人们急起来。
死亡在头顶盘旋，不论付出什么，只要能保住性命，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安格尔继续告诉他们人鱼的要求，只把要杀人的要求藏了起来。
听到这要求，大家都激愤起来。
“果然是畜生！”
“等我们到了陆地上就带军队来征！”
他们默认了国王会出这一笔钱。
然而安格尔告诉他们，国王刚刚登基，老国王挥霍无度，为了摆脱几个月前的战乱，钱都花完了。国库里没剩几个子。
就是这么无赖，没钱。
想要出去，自己掏钱。
如果是特里萨说出这些话，他们会愤怒。可说出这些话的人是黄金伽德曼最受人尊敬的大法师安格尔，对于他的话，没有人会质疑真实性。
贵族们自认倒霉，表示他们会回去凑钱，满足人鱼们。
这时候，他们看到大法师灰败的脸色，不由地又是胆颤心惊。
有人问到：“大法师阁下，难道人鱼还不满足吗？”
安格尔叹气：“人鱼一族的女王暴戾蛮横，只有鲜血和生命才能让她平息怒火。”
船舱内瞬时寂静无言。刚刚被嗅盐强行弄醒的小姐听到这句话又昏了过去。
场面混乱起来。
人们哭喊，咒骂着人鱼。
在他们还没想到责怪特里萨的时候，安格尔又缓缓说道：“陛下据理力争，海王既然要杀人，我们就交出人给他们。”
“不行！不可以这样！”
“你们疯了！就这样同意了人鱼！？”
安格尔红着眼大吼：“要么死几个人，要么我们全去死！这是国王陛下以自身做担保才谈下来的条件！”
维多利亚号内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你们懂什么？陛下会暂时留在深海，只为了保住你们！”安格尔道，“而你们！你们当初宣誓的效忠呢？！人鱼的国度诡秘危险，陛下朝不保夕！你们的作为在哪里？”
人鱼可不傻，拿不到东西不会放人。特里萨必定会被海王扣留。但是这是主动，还是被动，这就是他们可以让人类知道的事情了。
随船的骑士当场单膝下跪在特里萨面前。
特里萨冷冷地开口：“我不会让你们去死。你们的家族都为莱斯利王族献上了无上的忠心，我不会忘记你们家族的奉献。但是，必须有人死去。”
“让你们的奴仆显示忠诚吧。”
……
人类最终答应了裴斯的请求，他们牵出了一群人。有侍女、有小童、有奴役、有厨娘等等，种类丰富。
裴斯瞧了一眼：“太少。”
人类里又有人忍痛割爱，推出五个人。
裴斯这才点点头。
她吩咐丽丽：“先带回王宫，养起来。我杀着玩。”
在场的大部分人类都被这轻描淡写的血腥语句吓得瑟瑟发抖。
海水在裴斯的指挥下，很温顺地散开，为奴隶们让出一条路。
丽丽撅着小嘴带着人类们会王宫。
她讨厌人类！他们会玷污王宫的！
达里涅告诉裴斯，他会把一部分人留下来，直到人类把约定之物送回。
“要是人类回到陆地上，不遵守约定……”裴斯对达里涅说，“你告诉他们，如果是这样，那留下来的人我就全杀了！”
达里涅：“好。”
特里萨听到这话，反而放了心。他的兄弟可能会趁机上位，故意让他死在人鱼手里。但是同他一起留下的还有别家的孩子，都是位高权重之人的后代。这样一来，就算有人想要作乱，贵族也会先帮他摆平。
达里涅向裴斯拿主意——这群人类要安置在哪里呢？
不能太差，也不能太好。
裴斯不耐烦，叫他自己决定。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我管！我困了！好困！”她嚷嚷。
海王是个被宠大的孩子，她现在还是可以任性的！
耍赖皮是非常好用的手段！
达里涅的心里一转，看着裴斯的目光更加柔和。
“陛下累了当然要去休息，我会替陛下打点好，”达里涅说，“就把他们留在这里吧。只是人类没有办法在海水里生存。”
“这里是我玩游戏的地方！”裴斯眼神凶狠。
达里涅：“陛下想要的房子已经建成不少，可以玩陛下喜欢的……”
“好吧。”裴斯迅速答应。
她一挥手，斗兽场的脱水面积扩大了一倍。
“这样可以了吧。”
达里涅当然顺毛：“可以，再好不过了，陛下真是英明。”
裴斯嘴角上翘，哼了一声：“那我要走了。”
“恭送陛下。”
裴斯指了指人群里的特里萨：“我还要把他也带走。他弄伤了我的尾巴！”
安格尔脱口而出：“这不成！”
特里萨却要他禁声。
达里涅：“当然。”
他转向特里萨：“人类的国王，我们的女王邀请你成为她的座上宾客。”
安格尔拉住特里萨，小声道：“太危险了，这只人鱼报复心很重！我们只不过抓他们两条人鱼，她就要杀这一船奴仆。你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