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入冬,胡同口的那棵大树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宓钊不知道这树的树种,只知道这棵树大概树龄不小,因为它的树干很粗。
此时,这宽大的树干上正斜倚着一个男生,男生留的发型是时下高中男同学最常见的二茬儿,粗硬的黑头发茬子下是一张英气的脸,鼻若悬胆,目若含星,蜜色的皮肤还亮晶晶的覆着一层薄汗,似乎是刚刚运动结束。
高大的身材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肥大的校服穿在身上,反而更衬得这人身姿挺拔,在一众裹着厚棉服,姿态略显臃肿的同学中,只着蓝白校服的这人便更加的显眼了。
宓钊捏着牛奶,指间热烫的温度让他从惊讶中回神。才一个多月不见,这人似乎更有气势了些。
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要知道,很少有人能站在宓寻身边还不被抢尽风头的。
“哥。”宓钊快步走过去,顿了一秒,又声音十分冷硬的喊了一声“周学长”。
周怀宵挑高了眉头,脸上的讶色毫不掩饰,才一个月不见罢了,宓钊这小崽子怎么变化这么大,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就算了,居然还那么讲礼貌的喊自己周学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心中如何百转千回,周怀宵面上还是笑得爽朗,他瞧着宓钊手中多出的一套早点,打趣道,“嚯,这是看见学长来了,还多买了一套早点孝敬么,啧啧啧,宓钊弟弟可真贴心!”
回应周怀宵的是宓钊的一个白眼。
紧接着,宓钊伸手,一把将宓寻从周怀宵身边拉离,并护犊子似的揪到自己身后。宓钊将牛奶塞到宓寻手里,嘱咐着,“还热呢,先捂手,等进教室了再喝。”
宓寻手里拿着牛奶,见宓钊没理周怀宵,自己便笑着回答了对方,“你快别不要脸了,哪儿就是给你买的,嘁。”宓寻一把拿过那套分量十足的鸡蛋灌饼,指头勾着塑料袋晃了晃,“明明是给我们班新同学带的。”
听了这话,宓钊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反倒是周怀宵神色没有异常,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揣兜儿倚着树的姿势,“哦!我知道,是那个叫郁霁的转校生对不对。”
宓寻嘴角一抽,预见了周怀宵接下来的话……
周怀宵眉飞色舞,直起身子,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树干上,声音里幸灾乐祸的快意都实质到外溢了,“齐朝阳那小瘪犊子可算是成为过去式了!”
宓寻笑呵呵的留下句“傻diao快滚”后拉着弟弟宓钊离去。
就在这兄弟二人转身离开的同一时间,周怀宵脸上隐去了笑意。
可能过了一分钟,也可能是十分钟,手一直贴着树干不动的周怀宵面无表情,突然嘭的一拳头砸上了树干。
冬日树干坚硬,周怀宵的拳头再硬也是肉做的,此时已经破皮渗血。
要想进学校,胡同口是唯一的出路,同学们绕过周怀宵的时候一个个唧唧索索的像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
周怀宵冷眼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笑了。
有一种人,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不好惹,笑起来却更不好惹。
此时此刻,周怀宵眼里的郁色沉得吓人。
“郁,霁。”
“呵。”
【作者有话说】:周怀宵(扎小人):呵,受死吧郁霁!
郁霁:……md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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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混战
郁霁进班的时候,觉得同学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带着点儿艳羡又有些幸灾乐祸。
光头已经在座位上了,他一手拄着下巴,一手哒哒哒的敲着桌面。见郁霁来了,光头跟看见女神似的,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冲郁霁挥动着他那无处安放的小手,“诶,郁霁,来来来,快来吃早点!”
郁霁看着桌上那明显到刺眼的鸡蛋灌饼,默了一瞬,转头朝靠窗户的那边看去。
宓寻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见郁霁扭头看自己,他趴下,眯了眯眼,晃晃手中的手机,示意郁霁那是自己给他带来的“尝鲜”早餐。
与郁霁这种桌面比脸都干净的座位不同,宓寻和环海大多数的同学们一样,课桌上摞着满满的书本,左右前各摞着三大摞。
好在宓寻还算是个整齐仔细的人,书本的边边角角是平整没有破损折角的,高高的书本跟个小城堡似的,无形中竖起一个“安全地带”,而“安全地带”里则趴着一个名叫宓寻的“小公举”。
宓寻胳膊压着一侧脸颊,那半边脸的软肉被压的扁扁的,衬得他嘴巴嘟嘟,刚喝过水的唇瓣粉嫩嫩湿漉漉,跟刚被春雨润过的玫瑰花瓣似的。
看得郁霁眉头一跳,心虚似的扭回了头去。
光头扯着自己的前桌一同看好戏,见郁霁回过头了,光头前桌揶揄道,“瞧也瞧过了,别墨迹了,开吃吧。”说着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肯定是初中那边的小胡同里的,我都闻见味儿了,他们家天天队排得老长,啧,宓渣男对你可真是上心。”
“说话就说话,别舔嘴巴。”郁霁撂下书包,“跟糊了层猪油似的。”
光头前桌:“……?”
*
齐朝阳来找茬儿,似乎成了惯例,就跟灰太狼似的,明明每次都被喜羊羊坑得不是挨打就是被炸飞,可还是日日夜夜的执着着来作死。
大概是觉得宓寻“郎心似铁”,爱情无法挽回了吧,齐朝阳索性日日来找郁霁的麻烦,秉持着“自己不舒坦了,也不能让郁霁好过”的准则。
他倒是会挑时间,专挑早晨跟晚上猫在环海的后车棚,守车待郁霁,以及趁着中午郁霁去食堂吃饭的时间。倒也不是打架,齐朝阳有自知之明,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也就是口头酸几句,挤兑挤兑郁霁,找找场子而已。
那日早晨的鸡蛋灌饼事件,让大家更加肯定郁霁跟宓渣男有一腿了,即便没在一起也快了,连光头都这么认为。毕竟宓渣男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钱有钱,要心有心,除非郁霁眼瞎心盲,不然怎么可能不坠入爱河?
这几日,齐朝阳跟苍蝇似的总在郁霁耳边嗡嗡嗡,郁霁有点儿烦了,连带着也有些恼宓寻。
不提齐朝阳那个智障,连他同桌光头都觉得他跟宓寻有一腿!可事实上,他俩真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郁霁有些气闷,他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一下子对宓寻那么冷淡,让原本十分热情的宓寻一下子冷静矜持下来了。
宓寻要是能跟一开始似的那么主动就好了,郁霁想,那样就坐实了宓寻真的对他有那么些不可言说的意思,然后他就可以义正言辞的拒绝宓寻,跟他划清界限。
什么喜不喜欢吃这个,那个好不好看的,通通都不要发微信跟他分享讨论!
可关键是宓寻现在不急不缓,一副同班同学,跟他正常沟通促进感情的样子,郁霁也不好开这个口,毕竟同学们怎么说都是同学们的,宓寻……宓寻他还真的没干什么出格儿的事儿。
郁霁一边想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慢条斯理的吃东西。郁霁的仪态很好,即便身处闹哄哄乱糟糟的食堂,吃着十块钱三菜一汤的饭,都像是在总统套房吃贵的吓人的西餐。
这种“高贵优雅”的氛围,直到齐朝阳端着餐盘来跟郁霁招欠时被打破。
齐朝阳看不爽郁霁,就跟之前周怀宵看不爽他一样。
砰的一下,齐朝阳将餐盘撂在桌上,碗中的西红柿蛋花汤都震洒不少,对人头攒动的食堂来说,齐朝阳的动静不大,却也足够吸引人。
齐朝阳以一副挑剔的眼神打量着低头专心吃饭的郁霁——头发没他多没他黑,眼睛也没他大,嘴唇还薄,都说薄唇的男人同样薄情,郁霁一看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也就鼻子比他高比他挺,鼻子高挺又如何,jb有他大吗,以后能给寻哥快乐吗!
哦,不对,一个月的话,也谈不上什么以后不以后的。
想到这,齐朝阳心里痛快了些,但转念一想,那寻哥的“以后”,总得有个人啊,可那个人肯定不是他齐朝阳了。
一想到以后给宓寻“快乐”的人不是自己,齐朝阳的脸色就又沉了下去。
看着齐朝阳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自己对面表演“京剧变脸”,嘴上也一刻不停的,跟豌豆射手一样,嘚嘚嘚个没完,郁霁在认真思考要不要将齐朝阳打来的汤泼他一脸,好让他清醒一下,反正汤浸透了头发衣服跟喝进肚子里也没太大差别,受益人都是齐朝阳自己,也不算白花钱。
就在郁霁垂眸认真思考的功夫,他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什么东西给烫了一下,像是水……他一抬头,看见的已经是鼻尖挂着鸡蛋花儿的高一校草了。
高一校草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逆着光,身材高高大大,目测得有快一米九了,那人手里还端着一个不锈钢的碗,碗边儿挂着片皱巴巴的西红柿皮儿。
郁霁眯着眼睛瞧,这人是……
“周怀宵我去你妈的!”
齐朝阳一抹脸,一拳头就砸过去了。
“你妈的你妈的,从军训那会儿你就骂这一句,现在还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周怀宵侧身躲过那一拳,不锈钢的碗猛的扣上齐朝阳的俊脸,并使劲儿往前推,“母亲十月怀胎生你养你,就是为了让你挂在嘴上到处讲的?”
郁霁将溅到手背上的汤汁抹去,站到人群中,面无表情的跟着看戏。
齐朝阳死死抓住周怀宵的胳膊,脸往后仰,同时将周怀宵往自己这边拉,曲腿对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蹬。
周怀宵往后一稍,想躲开,却没注意脚下。
环海食堂今日份的西红柿蛋花汤料很足,周怀宵一往后稍,正好一脚踩上了西红柿,他脚底打滑,往后栽,连带得拽着他胳膊的齐朝阳也一并倒了下去。
咕噔一下,物体落地的闷响引得围观同学们一阵唏嘘:“操了,听着就好疼!”
看着两个在汤水里扭打的家伙,原本站在人群最前端的郁霁皱了皱眉,小心翼翼躲过随着翻滚的两人甩过来的汤点子,绕过餐桌,拿起手机揣进兜儿里准备走人。
另一边,周怀宵翻身压制住齐朝阳,余光见郁霁要离开,他猛的站起身,却是脚底打滑,无奈一个虎扑抱住郁霁的腰,“操,你可不许走,爸爸刚才可是为你才出头的!”
齐朝阳爬起来先是踹了周怀宵屁股一脚,又伸长了胳膊去薅郁霁的头发,“你特么也别想溜!”
郁霁疼得眼前一黑,紧接着他就炸了,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居然被薅了!被薅了!啊啊啊!
“我操!”郁霁一胳膊肘怼开妨碍他发挥的周怀宵,直接对齐朝阳一个锁脖,给他撂地上了。郁霁骑在齐朝阳身上,一拳打的齐朝阳磕破了嘴角儿,“你特么蹬鼻子上脸是吧,来劲了?!”
呵,谁都不能碰他头发!谁都不能!
周怀宵先是被踹屁股,又是被肘击,他阴着脸甩开校服,朝打在一起滚远了的二人走过去。见此,那个方向的围观同学们都蹭蹭蹭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不想离表情可怕的校霸那么近。
走了几步,周怀宵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尔后他冲过去,扯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抬脚朝郁霁的某个地方踹去,“敢怼老子太阳穴,废了你丫的信不信!”
那一瞬间,齐朝阳瞪大了眼,虽然心里腻歪周怀宵腻歪的要死,但这一刻,齐朝阳只想给周怀宵鼓掌——干得漂亮!
但很可惜的是,郁霁运气很好的躲开了,那一脚只是踹上了他的大腿内侧,发麻的疼。
郁霁一脚踹上周怀宵的脚踝,在周怀宵摔倒后,他翻身压制住周怀宵,俩人扭打在一起,桌子椅子被踹的duangduang响。
齐朝阳大概是脑子真的不好使,他觉得那俩人打得太投入,似乎忘了自己,于是也不甘寂寞的自动挤了过去。
这下,两个人的扭打变成了三个人的混战。
直到几道脚步声响起。
周怀宵是体育特长生,练长跑的,日日听着教练打枪,长年累月的练下来,使得他反应快,对声音也敏感。
脚步声传进他耳朵的第一刻,他便死命抽身离开,甚至还一反常态的缓了脸色,又撸了把还在往下滴答汤汁的二茬儿。
宓寻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副郁霁和齐朝阳跟幼稚园小朋友似的,在满地狼藉中你扯着我衣服,我揪着你头发的扭打着,周怀宵一身狼狈,嘴角带笑的站在一边看好戏。
“你乐个屁,倒是拉架啊!”宓寻看着周怀宵一副痞子样儿就来气。
周怀宵像是才发现宓寻似的,一副被抓包的小朋友模样,猛的收敛了笑意,听话的跟着去拉架。
齐朝阳一脚揣上“好心”拉架的周怀宵的小腿,郁霁也同样一巴掌拍开宓寻的手。
宓钊跟邰蔚君慢了宓寻两步,等他们挤进人群的时候,刚好看见校服上衣变得脏乎乎的,鼻子都快气歪了的宓寻阴沉着脸,抄起椅子朝地上两坨东西就甩的画面。
椅子,不锈钢材的,还是俩连在一起的那种。
宓寻人挺瘦,劲儿倒是不小。
同学们发出惊呼,邰蔚君跟宓钊也暗暗叫苦的上去阻拦。
本来食堂打架这个事儿,同学去找宓寻的时候,宓寻连眼都没抬一下的就给拒绝了,可那同学后面紧跟着一句“还有郁霁呢”,宓寻便扔下了筷子,撒丫子就往食堂跑,外卖都打翻了。
这会儿,周怀宵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他伸胳膊要拦椅子,结果被正方形的方管椅子腿儿锋利的尖儿给在小臂上划出了一个细长的口子,鲜红的血一下子就洇了出来,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跟着泥泞混在一起。
有女同学发出刺耳的尖叫。
尖叫声引起了地上两人的注意。
紧接着又是duang的一声闷响。
同学们看着脑袋着地,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闭眼晕过去不省人事的转校生:“!!!”
齐朝阳也懵了,迎着宓寻那仿佛能杀人的视线,他咽咽口水,疯狂摆手解释,企图自证清白,“不是我!不是我打昏的他!”
确实不是。
是郁霁他自己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