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胜虽然救了许多人，但是身为警察，他肯定是第一批接受调度的人，最后被送达了距离网吧最近的这个医院附近的另外一家医院。
他的伤势看着很吓人，其实不算什么，头上的绷带主要是皮外伤，相对来说比较严重的胳膊，其实相对其他人而言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伤，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恢复原样了，对以后并没有什么影响。
负责给他包扎的小护士都不知道总共处理了多少人的伤口，但是还是抽空说了一句他很幸运，伤势不重之类的话，可惜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从他接到甘泽的短信开始，再到参与疏散居民，炸弹爆炸，再包扎伤口，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按理说，甘泽比他更早被送去医院，这会儿早就该做完了手术了。
可是不论他怎么发信息，打电话，都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响应。
他不顾小护士的劝阻，一意孤行的跑了出来，来到了甘泽所在的医院。
入目一片忙乱之色，医院里比往常忙了很多，医护人员身上和医院里肉芽可见的到处都是灰尘和血迹，他恰好站在门口，有个护士快速走过来，一把把他拉到了一边，在他身后，又一副担架被几个人抬着迅速运了进来。
护士忍不住埋怨了一声：“你堵在大门做什么，都包扎好了就去一边呆着呀，把路都堵住了……”她醉里嘟嘟囔囔的，言语间都是埋怨之色。
小胜自知理亏，连连道歉了一番，看着小护士又转身消失在人群中，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找人。
他打起精神先去了前台，前台值班的是个看上去不算很大的小姑娘，此刻她也已经忙成了一个陀螺。桌子上的电话时不时响起，她一边接电话一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不断的写写画画登记着什么。
他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但是还是对甘泽的担心占了上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好，我想问下，你这里有没有一位叫甘泽的病人？”
值班的女孩子一边动作不停，一边快速抬头看了他一眼，醉里快速道：“这个需要查询，但是你也看到了，”她冲着周围扫了一眼，又看着小胜，“现在先以救人为主，稍后我们再帮你查询，好吗？”
她也是看小胜比较有礼貌看着也很着急才这么说的，毕竟就像她说的，现在还是以救人为主的，今天一下子进来这么多病人，而且看样子后面还在持续不断的有病人送过来，给查询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其实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咨询过自己的亲人了，只是当时的情况更忙，根本没时间，除了一些明事理的，免不了就有一些人对着她闹，好在不管是周围的同事还是那些轻伤的患者，都难得的统一了一次战线，把那些人喷了回去。
小胜看她这么说有些着急，身体忍不住靠在了值班台上，连忙补充了一声“他是爆炸前就送进来的，受了很严重的刀伤，就是附近的一个网吧送来的，大概是爆炸前的十来分钟。”
他这么一说，值班的护士立刻有了些印象，倒不是她记性好，只是医院虽然每天都在接收病人，但是除了各种意外车祸之类的缘故送来的病人是血淋淋的，一般的病人其实都是各种身体上的疾病。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严重刀伤的病人被送过来了。
她当时登记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故而还是有些印象。
她立刻在值班台的一个文件架子上拿出了一本入住登记册子递给了小胜。
“喏，你自己找下，应该在这里面，”她又低下头准备干活，嘴里快速的解释道：“这次事故很大，我们同意用了新的登记手册，方便后续统计，你手里那个是事故前用的，你自己找找，别带走，找完放我边上。”
小胜看她忙到不行的样子也没再打扰他，感激的接过登记手册，快速从后往前翻看了起来。
甘泽是在爆炸前十来分钟被送过来的，那么肯定在最后那页附近了。
他从后往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往前看，眼睛随着手指的移动快速上滑，很快停在一行字上。
“11:53，甘泽，男，多处刀伤，流血过多。”
主治医生：童成春，第三手术室。
他死死的盯着这行字，又立刻合上，把东西放回去，轻声和值班的护士道了谢，立刻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跑过去。
第三手术室很近，他过去的时候，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只是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门口挤挤挨挨的站了几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小伤，他走近其中一位请问道：“你好，请问你知道里面现在进行手术的是谁吗？”
那个人听见声音抬起头，看到小胜包着厚厚绷带的模样也不意外，现在到处都是这样的伤者了，他还能这样瞎跑已经是幸运儿了。
“里面推进去手术的是个中年女人，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
小胜失落了不到一秒，又打起了精神。
这是好事不是吗？说不定甘泽的伤势已经控制住，被送到了哪个病房呢，这才一个小时，他不接自己电话可能是麻醉时间还没过呢？
他顺着一声办公室外面的标牌，很快找到了医生童成春的办公室，他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脆生生的一声“请进！”
他推门而入，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在边上整理文件，看上去不像是医生。
“你好，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小神踌躇了下说，把刚才对值班护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我刚刚去手术室看过了，里面不是他，他是不是已经被送到哪个病房里了？能告诉我一下吗？我想去看看他。”
他的话说完就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诡异。
他手无足措的看着对方。
对方叹了口气，重重的打在小胜心上。
“你直接去负二楼，就能找到他了。”
第73章 懵懵懂懂
“你直接去负二楼，就能找到他了。”
对方说完这句话，就不再搭理他，反而埋头继续整理其他的材料了。
只是，他低头的动作，好像有一点逃避的意思，带给小胜一种浓浓的不详的感觉。
地下二楼？
为什么会在地下二楼？
他微微有些茫然的想着，医院的地下室都开辟出来当成病房用了吗？
顾不得再想那么多，他简单的和办公室的人道了谢，转身就冲向电梯。今天的电梯格外忙碌，几乎每一层都要停留一下，还是停留不短的时间，小胜看着电梯从十三楼开始，每一层都停留许久，很快就没了耐心，四下看了看，找到安全楼梯的位置就跑过去了。
地下二楼有些昏暗，尽管每隔一小段距离头顶的过道上就会有一盏白灯，但是大概是以内在地下的缘故，整体看上去还是很不亮堂。
地下二楼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小胜在一楼的时候，整个医院超负荷运转，医生、护士、病人、家属，来来往往，堪称人声鼎沸，而乍一下到地下二楼，尽管也有许多人来来往往，但是看得出大家都是尽量克制了自己的音量，尽量不发出比较大的动静。
小胜此时潜意识里其实已经意识到了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
他在心里想着，这里大概是什么重症病人吧，电视上不是经常有那种需要绝对超级安静环境的病人吗？看样子甘泽伤势很重啊，得快点找到他看看是什么个情况，不然总是放不下心。
他照着医生办公室里那个人的叮嘱，走到了地下二楼尽头左边的一间门外，门的上边挂着一个标牌，上面清晰的写着几个字。
“太平间。”
小胜头也不抬，仿佛根本看不见那几个字，抬手就推开了面前的门。
这个房间很宽大，也很冷。
屋子里原本有几个人正围在一个台子跟前清理，听到身后的动静他们转头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中年人穿着白大褂走过来问他，“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
小胜却没有看他，他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几个人围着的那个台子，他其实看不见台子上的人长什么样子的，因为对方的头上已经盖上了白布，他只能从对方的这个样子，和露出来的其他可怖的伤口知道，这个人已经去世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我来找甘泽，甘泉的甘，福泽的泽。”
声音僵硬，带着说不出的空洞。
中年人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助手。
还在台子旁清理的一个年轻人见状，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掏出口袋里的一个小本子，略微翻了翻，“B13号柜。”
中年人点点头，回头对着小胜说了声，“跟我来。”就里面走去。
小胜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只是看见对方要走，自己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屋子很大，墙壁两侧是一面面巨大的柜子，中年男人直接带着他来到了里面倒数第二个大柜子面前，上面有个黑色标记“B”。
他伸手直接拉开其中一个柜屉。
然后侧身靠后站了站，让开了位置。
小胜麻木的走上前去，麻木的低下头，又麻木的动手拉开了一层白布。
一张毫无生气的，楚楚可怜的脸。
甘泽大概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整个人算是比较瘦的类型，脸上也瘦的很明显，再加上大概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整个人展现出一种可怜的气质。
甚至……
“你这么好看，”小胜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呢喃道，“我怎么今天才发现呢。”
甘泽静静的躺着，盖着一张白到极致的白布，露出苍白美丽的脖颈，如果是平时，听到有人夸他美丽，长得好看，甚至只是说一句“这孩子真是秀气”，他可能都会脸红，如果对方还要继续夸他，那这一抹可爱的红色，还会继续蔓延到脖子上去。
小胜早就知道了他这个习惯，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甘泽的脖颈，他有点希望，万一对方只是和他开个玩笑呢？会不会是在装睡呢？
自己多逗一逗他，他肯定会忍不住脸红，再一点点蔓延到脖颈，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坐起身埋怨他，“你怎么都不让我睡久一点呀。”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脸，宛如抚摸一件最喜爱的珍宝。
“你变红一点好不好，这次我不会笑话你了。”
甘泽当然不会回答他。
甘泽永远都不会回答他了。
仿佛有人用一柄巨大的铁锤狠狠地敲在了他的胸口，小胜觉得自己胸前猛地一震，随即便被汹涌而来的漫天痛苦覆盖。
他连挪动脚步都做不到，整个人仿佛被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他一声不吭，泪如雨下。
斯人已逝。
小胜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世界仿佛有一瞬间和他剥离开来，他听到远远的，很远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响起，他想要听清楚一点，对方也加大了声音，然而还是听不清。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他刚刚不是应该还在……
“你醒了？”刚刚走进门的林婉惊讶的喊了一声，连忙按了铃声叫来医生。
医生简单的检查了一番，告诉她人已经没事了，最近尽量不要受到市民太大的刺激就行了，最好能好好休息两天。
林婉对着医生道了谢，把人送到了门口，这才返回到病床跟前。
“你感觉怎么样了？还好吧？”林婉有些担心的问道。
小胜总算是有些反应过来，却还是有些懵懂。
“我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看周边的场景，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我这是在医院？我怎么会在这儿躺着？”
林婉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着开口，“你晕倒了，医生把你送了上来，检查之后说刺激过度，静养一下就好了。”
“晕倒？”小胜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我怎么会晕倒？在哪儿晕了？”
林婉帮他整理了下因为乱动而有些乱了的被子，轻叹一声。
“太平间。”
第74章 九岭集团
“太平间。”
林婉的话仿佛打开了一个什么缺口，小胜一下子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他想起来了，甘泽给自己发了好多好多的短信，他拼了命的赶往医院，他最终选择了疏散人群，当他被包扎好之后一路找到了这家医院的太平间……
终究还是错过了。
他连甘泽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林婉看他一副呆滞的神情，也有些难过，忍不住劝慰道：“你……最近还是多休息休息，先把身体养好，严队已经给你放了个小长假了，你就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把身体养好了。”
小胜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林婉眼神闪了闪。
“你就不想为甘泽报仇吗？”她突然这样说道。
小胜闻言猛地朝她看过来。
“用最快的速度好起来，你才有机会，否则，你除了替他伤心，还能做些什么呢？”
林婉说完这句话，也没有在继续停留，转身离开了这间病房。
严格来说，作为小胜的上司，人民警察的一员，她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她真的看不下去小胜那副样子，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希望他能够早点醒悟过来。
沉湎于过去的伤痛只能感动他人，麻木自己，实际上，一文不值。
而在另一边，把大部分警力分派出去整理爆炸的后果之后，严冬终于有时间好好的思考这件事情了。
事实上，他除了思考，也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