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指微动,形成了一种抓握的姿势。苏泽适觉得有些意思,原本青竹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能够信任的处理杂务的人,以后倒是可以试着培养培养,当成一个独当一面的人。
这并不是因为青竹拍了他的马屁,而是他所展现出来的敏锐的直觉及赤诚的中心给他的信心。精准的直觉,在商场上往往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甚至是绝处逢生的机会。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他首先要处理好危机,只有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才有与他人谈判的筹码,即使这个他人是他的岳父。
果然不出所料,少年乞儿并没有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早早地等在原地,或者根本就没有离开。
买了几个包子拿在手里,苏泽适站在了他身前,分给他几个才问,“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少年没有拒绝,却也没有迫不及待地将难得的食物塞进嘴里,“昨日李师爷府负责采买的人去了一趟福临楼,管家去林记染坊,却不是为了染布,其后林记成衣铺有人去了李师爷府上。”
简短的两句话结束,苏泽适再没等到下文。看来,昨日等他们走后,少年不只监视了李府的人,顺便还将他的意图猜了个七七八八啊,倒是个人才。
唇角微勾,看着垂着头看不清表情的少年,“很好,我欣赏聪明人,要是愿意,你现在就可以跟我去冉府,以后会有人教你应该怎么做的。”
少年迟疑着,“那你说的保证二十个人吃上饱饭的话还算数吗?”看得出来,他对苏泽适的提议是动心的,却还没有忘记其他人。
“当然,只要你的价值勾搭,以后你还可以养更多的人,至于现在,我会给你银子买东西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花费苏泽适不至于计较。
而且,他说的也是真的。花了心思招揽的人,只要他有本事,苏泽适不介意给他更多的自由。人嘛,只有在他前面画个大饼,才能让他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
这边的事情定下,苏泽适马不停蹄地转向府衙,“青竹,拜帖送过来吧?”
“昨日便送去了,知府大人传话,让您今日前去拜访”,青竹垂首应道。
苏泽适想了想,还是交代青竹,“找两个人去福临楼找个伙计问问最近这段时间林家的老爷或少爷跟哪些人接触得比较多。福临楼的掌柜肯定不会说,你们记得塞点银子问他们的伙计。”
又补充道,“林家的几家铺子也注意一下,尤其是他家的染坊和成衣铺子。”
既然他们都觉得冉记落败是板上钉钉,最近肯定会商量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占领市场讲究的就是一个先下手为强,这两日不会那么安静。
在这个靠书信和人力传话的时候,要想抓住把柄可比后世信息大爆炸之时容易多了。
更何况,冉记染坊还不至于让人像搭上身家性命一般小心谨慎,留下痕迹是自然而然的。
青竹走了,走的时候还想着:要说昨日还以为自己少爷拜访知府大人是为了走后门,今日则不是那么确定了。少爷看起来什么都安排好了,应该不至于撒出大把银子贿赂大人吧?
殊不知苏泽适还真有收买知府大人的想法,要是能有这么大把保护伞,以后在柳城的地界,冉家发展起来不是更加顺风顺水吗?
可惜他很清楚,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知府大人心甘情愿地给一届商户保驾护航。所以他此次前去的目的乃是求一个公正。
他可不会觉得掌握了证明清白的方法就十拿九稳了,对方在衙门的靠山是李师爷,甚至还有更多人,到时候他们跳出来一通搅和,说不定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冉家是块大蛋糕,他不知道知府大人是否动心,却知道只要利益够了,不那么迂腐的知府大人不会毫不动心,至少他求得一个公正是不难的。
没有人知道苏泽适与知府大人到底说了什么,只看他出来的时候知府大人还笑脸相送,似乎相谈甚欢。
直到回了冉家,青竹对自家少爷的景仰之情简直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为什么他全程都跟着少爷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进了冉母的院子,苏泽适注意到客人们已经走了,倒是迅速。
一见他冉母便招手,“累了我一上午了,诺,这是你要的东西”,说着丢给他一本小册子。
随手翻开,苏泽适越看越认真。这本小册子是柳城排得上号的人家之间的人物关系,大家在此盘踞多年,没有生死大仇的人家基本都有姻亲关系,就连冉家都有个表侄女嫁去了林家。
这些东西苏泽适自己也整理了,但到底不如冉母递过来的仔细,期间还注明了他们平日里的来往,可以说是一本宝藏了。
后附本次冉母分析出来的东西,一目了然,让苏泽适有信心今日便拿下。
一拱手,苏泽适垂首告谢,“麻烦岳母了,您这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说这些干什么,有这时间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染坊每年挣的银子可不少,倒了你爹不知道多心疼”,摆摆手,冉母没有留他的意思。
她也知道苏泽适第一次正经理事就被塞了这么个烫手山芋是她难为了人家,可现在冉家皆是老弱妇孺,她去的效果比女婿去好不了多少,只能尽力帮忙。
苏泽适的确着急,眨了眨眼,厚着脸皮继续求帮忙,“既然母亲都帮忙了,就不差一点小事了是吧?”
嘿嘿笑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能不能拜托外公和舅舅帮忙看着些云门镖局?我怀疑有一大批布料是他们运走的。”
原本就要赶他出去的冉母一听这话坐直了些,“你的意思是说?”一抚掌,大笑出声,“我秦氏跟云氏多有冲突,要是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离死也不远了。”
偷窃府衙的东西,云氏的人是在找死啊。原本她想的是他们顶多是趁布料未干的时候做了手脚,可没想到居然胆大包天至此。一想到这里,冉母兴奋得浑身发抖。
几经确定,“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此事事关重大,咱们一定要慎之又慎,绝不能将自己坑了。”
含笑点头,苏泽适一派沉稳,“您放心,我这段时间也不是吃干饭的,要是没点把握不敢说这话。”
他讲究打人就要一竿子打死,哪怕不是要这些人的命,也要让他们再没有威胁冉家的能力。至于被换了的布料,就是他们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坑,他只要负责将土填上去就好。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明了了,不必要掰开了揉碎了讲。
这下冉母没时间说他了,掰着手指头盘算着什么,在屋里团团转。
沉默着退出冉母的院子,苏泽适又去了染坊。派人给冉芸倩传话,今夜,他就要歇在那边了,明天可是有一场硬仗要打。
收到小子的冉芸倩不满地撅了撅嘴,就是这样,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这两日母亲不让她出门,一个人在家本就无聊,他还敢不回来,简直不可饶恕。
小脸鼓了鼓,最终愤愤地回了房。她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哪怕想出门逛街买东西也忍了。同时下定决心,等着的,她可从来不是安分的人,只要她自由了,看她不多买些东西补偿自己。
这头苏泽适也没忘了家里的娇娇,之所以没有回去,就是怕她不乐意他宿在外面,到时候会有些麻烦。
于是,百忙之中青竹还要帮着自家少爷送糖葫芦回家。他现在觉得少爷不是个干大事的了,哪有时时想着女人的?不过有什么话他就只敢想想,小姐那个脾气,要是知道了会打死他的。
第77章 穿越文的凤凰男(9)
到了染坊苏泽适也没闲着, 前面去别家染的布已经让人搬回来了,他得从中找出些东西。
一天的时间,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新染的布干透。好在他本就不是为了看人家的技术水平,现在这样正好。
一夜过后,终于到了大家商定的上公堂对峙的时候。
不知道对家又商量了什么,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撞开了冉记染坊的大门,嘴里直吆喝,“怎么样,两天的时间到了,咱们已经够意思了吧,你们不要想再找其他的借口拖延时间。”
实际上是因为他们打听到冉金盘快回来了,那个老狐狸可没那么好对付,到时候横生波折。
此次他们抓住冉金盘外出的机会将事情闹出来,打的就是冉家没人顶事,直接给他坐实罪名的主意,等他回来了, 该分的已经分给了各家, 吐是不可能吐出来的。
至于站出来主事的苏泽适, 从来没被他们看在眼里。
不是他们不够谨慎, 作为混惯了商场的人, 谁人不知步步小心的道理。可他们调查了冉家这个姑爷从小到大的事, 问遍了周围的邻居,就没看出来他哪点是能够翻盘的。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个秀才功名,可他已经不再往上走了,基本算是废了,还考虑什么呀?
既然他们那么着急,苏泽适也不介意让他们死得再早一点。
拉开门, 居高临下地扫视一圈围在门口的人,他发现又添了几张新面孔。
当然,这批布肯定是没人动过的。不仅冉家防着他们搞鬼,他们更担心冉家走了狗屎运找到一批没问题的布给换了,到时候他们功亏一篑。
没在意他们是什么眼神或表情,苏泽适率先上前,“既然各位已经准备好了,那咱们走吧。”
陈强和他周围的几人面面相觑,他这话怎么听着像是送他们上路啊?
甩甩头,复又镇定下来。不可能,他们谋划了那么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子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两方领头的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亦是泾渭分明,时不时瞪对方一眼,还没上公堂就已经□□味十足。
说是一大早,实际上他们都有分寸,衙门的人已经到位,他们随时可以上堂对峙。
冉家在柳城多年,找的讼师是有名的方禾杨,对方找的是方禾杨德老对头冯成章,两人辩了几十年,互有输赢,谁也不服谁,此次正好,他们又有了机会。
惊堂木一拍,站在公堂上的几人跪伏于地。苏泽适是秀才,照理是可以只行礼便可。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身在古代,就要有膝盖不值钱的准备。
知府倒没有让他们就这么跪着的意思,很快两方便各站一边,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双方状纸递上,知府看罢才说,“事情的大概本官已经知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强抢先站出来,“大人,小民惶恐。能为府衙办事,本该是小民的福气,无奈小民识人不清,竟将此事交予了冉记,布已经不能用了,还请大人明察秋毫,将此等小人的行迹公诸于众。”
一番话说得声泪俱下,绝口不提自己没办好事应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苏泽适对对方的表演表示无感,既然他没有让讼师说,他便陪他玩玩。
“大人,小民有话要说”,垂首下方,却借用余光将李师爷凑近知府的动作看了个明白,“陈强只是一个镖师,本就不该有机会接触染布的任务,小民倒是不知道他是从何处找来的。”
冲青竹点点头,送了账本上去。
苏泽适接着说明,“我冉记染坊经手的所有布料皆是记录在册的,大人请看。染坊于两月前接手布料,按照约定,半月前便将染好的布料交于云门镖局的人押送回府衙,这一点,各位大人可以作证。”
府衙出去的布料,接送都有捕快参与。不管他们当时是否敷衍,一路跟在身边是真的。不会有人傻到自掘坟墓。
“但是,之后半个月的时间想必我冉家再无人见过这批布料的真容吧,其间发生了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话音刚落,陈强迫不及待地怒骂出声,“你放屁!照你这意思就是怀疑知府大人的人有问题呗,你可知道,衙门重地,由不得你这般大放厥词。”
确实,已经有几束蔑视中带着不平的目光冲着苏泽适看过来了,得罪官差,往往是极不明智的行为。
再次出列与陈强站在一处,苏泽适点破了他的挑拨,“陈少爷不必着急,此事确实与多数官差大人无关,但小民近日得了个有趣的消息,郊外一处农庄居然藏了大批布料,不知是为了干什么的。”
瞳孔一缩,陈强脸色明显变了变,旋即反应过来,“你这简直不可理喻,人家买布自有用处,难不成谁家买布都要跟你冉家报备一声不成?还有,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
背后有一股冷气沿着脊柱直蹿到了太阳穴,陈强几乎遭不住露了馅儿。勉强稳住心神,农庄那么隐蔽,他们不可能那么快发现的,极有可能是诈他,不能自己露出马脚。
不管他的反应,苏泽适自顾自地陈述,“公堂上讲究证据,还请知府大人派人前去一观,咱们容后再辩。”
一番沉吟,知府点点头,却略过了李师爷,直接安排了另一名主事跟着冉家的人走。
中途暂停,堂上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安静。一般来说,上了公堂的两方不说公然打起来,嘴上绝不会放过对方。
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苏泽适不是没注意到外面几个跟着消失的人影,却根本不担心他们搬救兵。
人力有极限,他们不可能马上找到敢跟官兵直接对抗的队伍。又不是王侯将相,谁家还能有死士怎么的?
至于几家那几个家丁,他早就安排了秦氏镖局的人等在周围,绝不会给他们将布料转移的机会。只要官府的人去了,绝对瞒不住。
李师爷面带阴狠,眼神几欲将苏泽适吞吃入腹。眼下事情已经不再对他们有利,甚至极有可能牵连到他,还得想个稳妥的办法。
可惜,知府大人不知怎么了,今天需要他的地方格外的多,根本没有给他留下离开的空隙。
不甘心地捏紧了拳头,转头冲下面的一个人使了个眼色,等人出了门才安心了些。
他却不知道,安排出去的人一出门就被一堆乞丐缠住不可脱身,他是可以动手,可这是衙门外,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闹出人命,只能被一群乞丐围在中间,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