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四目,打了个照面。
“你没睡啊?那干嘛不理我?”
喻意没想到他会突然爬上床,把他的脑袋推远点,闭上眼,“我在酝酿。”
还酝酿呢?文绉绉的。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不是。”
“你就是!我能感觉得出来!”
“你下去。”
“我不下,除非你跟我说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脸怼到她面前。
她把脸往左翻,他往左怼过去,她往右,他也往右,乐此不疲。
末了,喻意累了,不翻了,枕着枕头,闭着眼,嗫嚅出一句:“我看到,她摸你的头。”
楚灵均大大一张问号脸,“你在说什么?什么摸我的头?谁摸我的头?”
“池亦奇。高二校运动会,你跑完五千米,她摸了你的头。”
闻言,楚灵均先是一愣,再后恍然大悟。不怪他记得,实在是知事之后,敢摸他头的人屈指可数,少到甚至可以称之为英雄。
他不解的是:“你怎么会看到的?”
他记得,当时因为五千米运动员里有个特长生,他用尽全力才赢了那人,后果就是跑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直接躺平,池亦奇就是那个时候跑来的,名头是给她送水。当时他已经在喝狗子送来的水,一瓶喝完还不够,看她手里拿的是功能饮料,就接来喝了。
正喝得专注,就被偷袭了。
问题是,当时她不是……
“无意间看到。”喻意答他。
至于是不是无意,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女孩一脸俏皮,被摸了头的男孩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那个场景,实在令她印象深刻。
楚灵均没察觉她语气里的失落,撇撇嘴,话里酸气冲天:“你那时候不是在接陈绪然的奖牌吗?还有空看我?”
别以为他没看到。被摸头,他当时就炸毛了,跳起来要和池亦奇决一死战,不成想看到姓陈的跳下领奖台,跑到她跟前,把奖牌递给她,然后,她、接、了!
那绝对是楚灵均这辈子最介意的画面,没有之一。
喻意动动唇,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轻语:“就是看到她摸你的头,我才会拿。”
楚灵均还是不明白:“池亦奇摸我的头和你拿陈绪然的奖牌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心里乱。”她不是故意赌气,而是心情乱糟糟,乱到在陈绪然把奖牌塞过来时,下意识就拿住了。那个动作都不能叫接,她只是被动地收过来,可原本她应该推开。后来她是还回去了,他却没看到。
楚灵均下意识问:“你心里乱和……”
等等!联系之前的某些事,他好像有点明白了,难以置信地问:“你该不会以为我和池亦奇有什么关系吧?”
他那副语气,活像是在问她“你是不是个智障”,喻意更加沉默。
楚灵均这就明白了,她真是这么以为,他像是听到一个极好笑的笑话,快要乐疯了。
虽然池亦奇明恋他好多年,这些年没少冲他告白,他对她可是半点不感冒。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啊,我们是兄弟,是兄弟好不好?而且,”他一捶床,“你没发现吗?我剪头了!”
喻意慢慢打开眼,侧过头问他:“什么?”
“就被摸了头,我很不爽啊,回家就去剪头发了!”
爷爷教他的,男孩子的头不能随便被人摸,他从小就秉持“头可断不可摸”的原则,当时被摸之后,他气得想打人,可池亦奇就算是男人婆,好歹也是个女人啊,男人怎么可以打女人!
他没地撒气,一怒之下,回家就打算剪个光头,还是贝女士闻讯赶来,说当兵是不能理光头的,这才改成寸头。
“你没看见吗?我头发本来是不长,但那是我第一次理寸头!”他俩是同桌,她就没看出来?
喻意没说话,她看见了,但他当时一直嚷嚷着要去当兵,她以为他纯粹是心血来潮,想提前体验军队生活。
以为,又是以为,且把这件事揣在心里,耿耿于怀多年。
她本身是个极讨厌误会的人,因为大多数误会只会无限地拉低处事效率,却没想到,自己也被误会绊住。
反倒是楚灵均,堪称是大彻大悟,悟过来之后就是喜,狂喜。
“所以,你和我一样,当时是吃味了是不是?”
喻意不答。
不说?他有得是办法!和那天问有没有口气一个策略,他凑近了她,追着她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喻意好笑又无奈,一边躲,一边应是。
“所以说,你高二的时候就喜欢我了啊!”楚灵均的尾巴就差翘到天上去。
对于喻意喜欢他这件事,他一直没有实感,就觉得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她,可她总是这么淡淡的,那他喜欢她肯定比她喜欢他多多了,今天这么一看,她多人淡如菊一人啊,竟然还会为他吃味,可见是有多喜欢他了。
这么说来,之前她要他在她和池亦奇之间选校花,还有那回他要搬出去住,她突然挽留他,都是因为吃味?
他心里美翻天,蓦地攥住她的手往他头上放,“给你摸!给你摸!”
爷爷说了,亲妈摸头没事,媳妇摸头,也没事!
他个性坚强,可头发却是出乎意料的柔软,她轻抚两下,顺便把心头的某些褶皱一起抚平,旋即笑笑,“我摸过的,你忘了?”
楚灵均猛地抬起头,“对哦,你摸过!”他才刚搬来不久,她就摸过一回。
她打趣:“我上次摸过以后,你有去剪头?”
“没有!”
“怎么不去剪?”
怎么不去剪……他就没想过啊,大概是因为,自己当时就摸回来了?
不对,最大的原因肯定是……
“因为我喜欢你啊,你和池亦奇怎么能一样!”
话音落下,喻意的脸成功红了,烫了。
见她半晌说不出话,楚灵均若有所感,这会要是在他身上安条尾巴,他搞不好能摇到刮起一阵龙卷风,压低脑袋,“你看我表现这么好,是不是……”
话未完,被喻意一把推开:“不是。”顿了顿,“你下去。”
“哦——”他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慢吞吞地下了床,躺回自己的席。
等他躺回去,喻意问:“那盏灯会太亮吗?”
“唔,有点。”他睡觉不习惯开灯。
喻意便伸手把灯关了。
室内黑魆魆的,只有风吹窗帘的微响,偶尔漏进几点月光。
喻意盯着那时隐时现的月光,好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以后要是有问题,我们就直接问对方,不要憋在肚子里,好吗?”
她无法不去假设,当年如果没有误会,现在的他们会是怎样的景况。
大概也未必顺利,毕竟当年他们还太年轻,他骄傲,她同样骄傲,而且任性,否则当年不会说走就走。
可八年还是太长,当初最让她心软的,不正是这八年的跨度?
席上的人却是突然兴奋:“是你说的哦?直接问!”
喻意一怔,“是我说的。”
“那我可问了啊,”楚灵均清清喉咙:“你和陈绪然打过几次乒乓?在国外有多少人跟你表白?你和那个Leon怎么会一起种咖啡?你们一起坐了几次飞机……”
他攒了些问题,也不多,就几百个吧。夜还长着呢,他可以慢、慢、问。
第88章
这一晚, 喻意没数自己回答了多少个问题,也数不清。
到后来,她被问困了, 而他的问题也变成“你在国外的时候,有没有想我”和“你在国内的时候,有没有想我”,两个问题反反复复地问, 像是在确认什么。
喻意只能一遍遍答“有”。
第二天一早,刚醒来, 喻意便察觉身上一股重压,温热的气息拂在颈后, 她迷瞪着眼,想起来昨晚他问得起兴,趁着她睡意酣时爬上床, 她没力气赶他, 只能放任自流。
身后的人还在睡, 一条手臂横在她腰间, 一条腿压着她两条腿。
她先去搬开他的手臂,搬脚的时候, 他醒了, 咕哝:“困着呢,别吵!”
“我要去咖啡馆。”
大清早的,清冷的嗓音像一股沁凉的泉水,兜头浇下来, 楚灵均顿时清醒,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谁的床上,他揉揉眼,坐了起来,而后笑视她,“我刚才还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
“这、样!”他仿佛得逞,双臂一伸,将她压回床上,脑袋俯下来,一开始就是湿热而热烈的交缠。
喻意推他:“没刷牙……”
“你没刷,我也没刷,刚好凑成堆!”
“我要开店。”
他哄着她:“一分钟!就一分钟……”
要不是王婶见喻意迟迟不起来,怕她来不及,推门进来,里头的一对年轻人还不知道要耗上多久。
“唉呀妈呀!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王婶摇摇头,做了个吸氧的动作,赶紧转身往回走。
其实光看次卧门敞着,她已经猜到两人昨晚约摸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就是没想到大清早的,画面会如此“刺激”。
现在的年轻人哟!
亏得王婶这一出,喻意得以把身上的人推开,去浴室洗漱。
楚灵均滚了两滚,也睡不着了,干脆也爬起来,跑到浴室,站至她身边,把牙膏挤到牙刷上,也开始刷牙。
两人刷牙都要三分钟上下,喻意先刷完,在楚灵均漱口时,她抹洗面奶。等他洗完脸,她差不多该冲脸上的泡沫,一边冲,一边去抽毛巾,还没来得及擦脸,两根手指伸来,轻轻掐了把她的脸,还拿指腹蹭了蹭。
她侧头看过去,他眯着眼笑:“之前就想捏捏看,真的跟豆腐似的,好嫩!”
喻意无语地拭干净脸,而后抬起头,开始日常护肤。
她的护肤一般是四步——爽肤水、眼霜、面霜、防晒霜。她动作利落,没多久就到最后的防晒。
楚灵均还滞留在浴室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见状,皱着眉说:“你干嘛涂这个涂那个的,跟上颜料一样,你什么都不涂最好看。”
“环境污染,得涂一点。”
他本着探究的精神问:“那我平时亲你的时候,不是吃了一嘴的化合物和混合物?”
喻意面无表情,“嗯,那你以后别亲了。”
楚灵均心头一凛,她这话淡淡的,他哪分辨得清她是真不高兴还是假不高兴,赶紧往她脸上重重亲一记,嘿嘿笑道:“现在浓度最高,我先亲一口。”
喻意一只手贴着他脸颊,把他的脑袋挥开。
今天起晚,喻意放弃冲澡,吃完早餐,两人一道上咖啡馆。
楚灵均好久没去咖啡馆,这回去,强烈要求喻意穿上了情侣装,两道粉色身影站在店内,别提多登对。
可就是能碰上不长眼的。
这回是个扎着长辫子,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一脸的落拓不羁,倚着操作台问喻意:“喻老板,我挺想追你的,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给个机会?”
楚灵均正在回复短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什么的?干什么的?他就问干什么的?这男的是看不到他和喻意穿情侣装?
“抱歉,我有男朋友。”倒是喻意,拒绝得干脆利落。
楚灵均正是洋洋得意,男朋友本友在这!
没想到男人一哂,浑不在意:“是吗?那请你们分手的时候通知我。”
楚灵均差点没把手里的手机射进男人嘴里,你才分手,你全家都分手!
一整天,他都跟吃了碗香菜炒青椒一样,膈应得慌,睇向喻意的眼神满载哀怨,就三个字的内容:要名分!
奈何后者完全接收不到。
名不正言不顺的,有女朋友还跟没女朋友一个待遇,楚灵均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既然她不同意公开,他只好另辟蹊径。
关键时刻,还是贝女士给了他灵感。
钻、石、戒、指!
当天晚上,他没等到喻意关店就走了,之后直奔商场,在门外看了几眼,找到标价最高的一家珠宝品牌,进门就问:“你们这有没有婚戒?”
导购见是一名大帅哥,口气也不小,不由从头打量到脚,果然是一身的名牌货,知道生意来了,道:“有的,请稍等。”
没多久,导购取出三只丝绒盒子放在柜面上,“您好,这三款是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对戒,尤其这款铂金对戒,很适合年轻夫妻。”
楚灵均盯着尺寸明显不一的对戒,拿起小的那只,自己的小指能戴,换成喻意,食指到无名指应该都能戴。
“这大的怎么回事?给她戴大拇指上当扳指?”
导购汗颜,现在的小伙子都这么风趣幽默了吗?
“您好,这是对戒,小的女方戴,大的自然是男方戴的。”
“我戴?”
他把大的往自己食指上套,导购提醒:“如果您买的是婚戒,建议您戴在左手无名指上。”
楚灵均往无名指上一套,的确合适。
可他要的不是这种,她就见贝女士戴过那种有钻石的戒指,很大一颗。贝女士说过,这是爸送的,天价,一颗恒久远,专治各种不服。
想及此,他道:“这个不行,太低调了,你们店里有没有钻戒?重点是必须要……大!要高调!最好能闪瞎人眼!”
见小伙子一窍不通,导购耐心教导:“您好,是这样的,钻戒多数时候是拿来求婚的,对戒则是婚礼上,与女方交换戒指时要准备的。”
“是这样?”一顿,“那我两个都买!”
反正喻意肯定会是他老婆,还费什么事啊,一并买了算了!
买好戒指,楚灵均紧赶慢赶,赶在喻意前头回了公寓,坐在沙发上翘脚等她。
一听到开门声,他火速上前,揣着激动的心把手里的丝绒盒子递了过去。
喻意刚进门,被塞过来一个盒子,有点懵,她看眼盒子,再看眼他,进而联想到之前他说“想一起睡”的言论,微抿唇,“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