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奶奶说完,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抬头望着孙女儿。
孙女儿从小就好看,但好看得十分木讷。后来家里遭了变,孙女儿就更不爱讲话了。何奶奶一直很担心,这孩子嫁了人,只怕也是要被人欺负的。
可最近突然变得能干又机灵。
似乎从上回自尽未成,痊愈后就变了个人。
“乖囡囡啊……”她突然语气变得低沉,“在外头,还是不要太显露,咱们赚钱归赚钱,不给自己招事情啊。”
“明白,奶奶,这叫藏拙。”何元菱朝奶奶挤了挤眼睛,把奶奶给逗笑了。
吃过早中饭,姐弟俩又是一人挂着皮水囊,一人拎着空篮子上路了。
走出村子,何元葵期期艾艾说话了。
“阿姐,我有个事……”
“嗯?”
“我可能没藏拙,惹事了。”
何元菱停下脚步:“你惹什么事了?你要藏什么拙?你
本来就拙。”
“这些天他们找我玩,我老不在家,昨日他们就问,怎么天天去集市上卖鸡蛋,你家哪来这么多鸡蛋啊?”
“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家母鸡一天生三个蛋!”
“噗!”何元菱没忍住,喷了,“你哪来的妖怪母鸡,一天能生三个蛋,怪不得咱家鸡被偷了,一天能生三个蛋的鸡,不偷才怪!”
何元葵恼道:“所以我疑心,就是哪个小王八蛋起了贪念,今日偷鸡来了。”
何元菱问:“那昨日你讲这话,谁听见了?”
何元葵掰着手指头,一下子数了七八个名字,细发和顾三狗也都在其中。
“这么多……”何元菱哭笑不得,“弟弟你可真是个大嘴巴。”
何元葵苦着脸:“还好的呀,我嘴巴不算大,奶奶还说我生得俊。”
“就是说你讲话嘴上没把门的!”
奶奶看这对孙儿孙女,一个天下第一俊,一个天下第一美,不容反驳。但不代表你就真的不嘴大,哼哼。
二人紧赶慢赶到了集市上,与往常一样,已经很多人在等着听故事了。
毛记茶水的茶棚,已经又添了三张桌子,一张桌子八个人,每日便能多收二十四位茶水钱。
因此何元菱此时的待遇跟一开始也是不能比了。热茶随时备着,以毛大为首的一帮小姑娘,每日以给“说书小娘子”奉茶水为荣,因为抢得太厉害,毛大还给她们搞了轮班制。
今日已经说到唐僧带着孙悟空上路,要收第二个徒弟了。
这第二个徒弟便是猪八戒,一听那头猪终于要出场了,镇民们开心到不得了。何元菱说猪八戒背媳妇这一段的时候,孙悟空变成高翠兰,使劲折腾猪八戒,说一段,下面就哄笑一段,现场简直是热火朝天。
今天的人群里,却多了两位陌生人。
谁也没发现这两人的存在,他们坐在茶棚里,点了一壶整个毛记茶水最贵的茶,才惹得毛大她爹多看了两眼。
只觉得眼生,却也没多想。
到收钱的时候,其中一位上前,往何元葵端着的匾里“哗”一下,洒了一大把铜钱。
何元葵当即愣住,随即又喜笑颜开,连声说“多谢客官”!
那一把,起码五十个以上。
今天大伙儿热情高,何元菱也就讲得多,收工回家时,比平常要稍晚些。
回去路上,二人照例非常有“涵养”地数钱,这一数,都是目瞪口呆。今日创下了集市上说书以来的新纪录,整整两百三十七文。
“有这么多人吗?我好像觉得今日和昨日来的人差不多,怎么一下子多了几十文钱?”
何元菱如今有专座,每日坐得高些,能望见听书人的席位,包括茶棚里头,多几十人,那是很扎眼的,不可能看不出来。
“嘿嘿。”何元葵笑了,“今日来了个阔气的,直接扔了一把铜钱,我瞧着,五十个总是不止的。”
“是吗?”何元菱惊喜起来,“这不叫订阅,这叫打赏哎!”
“那也是阿姐说得好听,人家才愿意打赏啊。”
何元菱喜滋滋的:“是哪位打赏的,明儿我留心着。”她想好了,开场时得当众谢谢人家,一是真心感谢,二也是提醒其他人,你要真觉得我说书说得好,你也可以仿效嘛。
“是位三十多岁的大叔,其貌不扬,就是面生,好像今日头一回来。”
“哇,头一回来就这么阔绰!那我更得好好讲,说不定以后这样的阔人会越来越多。”
姐弟二人说说笑笑,畅想着美好未来,只觉得不久的将来,奶奶也可以不用干农活了,弟弟也可以去余山镇最好的学堂了。
生活是多么地有奔头啊。
走到村口,却见细发坐在石头上,手里揪着一根狗尾巴草,已经揪秃了。
一见何家姐弟远远地过来,细发一跃而起:“你们怎么才回来!你奶奶出事了!”
第16章 马屁精
“出事?什么事?”何元菱急问。
“你奶奶被顾家女佬打晕了!”
“什么!”何元葵一跳三丈高,“人在哪里,快带我们去!”
何奶奶已经被人抬回了家,眼下正躺在床上。何元菱冲回家,一眼望见双目紧闭、人事不省的奶奶,顿时心揪得紧紧的。
虽然到大靖朝才十几天,可奶奶当真十分疼自己。她还庆幸,虽然穿越过来的朝代不怎么样,但起码这户人家还不错,奶奶慈祥,弟弟聪明,和和睦睦也有小小的幸福。
哪知道,这才几天,就被人把这幸福给打破了。
金婶婶是细发的娘,也是她叫细发去村口等何家姐弟的,见何元菱神情焦急,好心拍拍她的背。
“小菱,别着急,郎中刚走,说是气急攻心了,怕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药方开了,在桌上,赶紧叫小葵去抓药。”
“谢谢金婶婶,叫郎中给了多少钱,我给你。”
“三十文。知道你家不容易,没敢叫太贵的,就是隔壁留下村的刘郎中。”
何元菱去钱袋子里掏了一把,数着的时候,金婶婶又说:“还得留些给你奶奶抓药,要是不够,回头再给我,不着急的。”
“够的够的,今日生意还行,有些铜钱。”
何元菱数了三十个给金婶婶 ,谢过了她,又将余下的连钱袋子塞给何元葵,让他去刘郎中那里抓药。
这乡里乡村的,去镇上远,附近的郎中家里多半也备些常用的药材。钱袋子里约摸还有两百文出头,想来也应该够了。
一天的收入,一下子就没了,何元菱也顾不上心疼。
见奶奶嘴角流出些口水,她拿个绢子擦了,转身又问几个婶子:“各位婶婶,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听说是顾家女佬打了我奶奶?”
几个婶子本来注意力都在何元菱的钱袋上,听何元菱一问,其中有个姓关的婶子,忙不迭便应了:“瞧你卖鸡蛋都这么赚,你家母鸡当然成了香饽饽,顾三狗偷你家母鸡,被你奶奶逮着了,就和顾家女佬吵了起来,那女佬吵不过,恼了,动手一推,你奶奶一屁古坐地上,就瘫过去了。”
“什么!”何元
葵跳得更高了。“王八蛋,小宗桑,母鸡养的臭鸡蛋,居然敢偷我家的鸡!”
拎着那杆叫人闻风丧胆的晾衣叉就要冲出去,被何元菱一把拉住,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去抓药!”
自从上回敲破了顾三狗的脑袋,何元菱就清醒了。
别看这里是古代大靖朝,一个自己知识范围内不曾存在过的朝代,别看这里的人穷得肚子都吃不饱,但目前来看,伤人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顾家女佬推了何奶奶,导致何奶奶瘫倒,好几个小孩和婶子都是亲眼目睹。就凭那女佬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地打听情况,何元菱就知道她跑不了,也没胆跑。
这天晚上,何元菱忙得很。先趁着天色还有一点点亮,去鸡棚数了鸡,二十六只母鸡,一只不多,一只不少。看来奶奶的确厉害,竟然把被偷的母鸡都给追回来了。
等何元葵抓了药回来,何元菱又立即将药煎了,喂奶奶服下,好久,才听到奶奶一声幽幽的叹息,终于醒了过来。
“我……不得动了。”奶奶低声道。
“奶奶,你摔倒了,郎中说要好好休息,恢复得会比较慢,一定要有耐心。”
何元菱说得极其温柔,奶奶却似乎没有听进去,还是喃喃地说着:“我不得动了。”
老人家,好在乎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废人”。
何元菱也怕奶奶从此真的卧床度过余生,掀开被子,轻轻捏了捏奶奶的手臂和小腿。还好,都有反应。
“不会,奶奶只是暂时不能动了,乖乖听话,吃郎中的药,明日我去镇上,找更好的郎中来给您瞧病,保管好得快。”
奶奶嘴里嘀嘀咕咕又说了半日,何元菱这才大约听懂了。原来她和弟弟出门后,奶奶根本没有歇昼,而是在院门后猫着,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这一“待”,还真的逮着了一只笨兔子。
顾三狗偷了三只母鸡回去,当天晌午就下了蛋,而且那鸡蛋个顶个的又白又大,看得顾家女佬流下了羡慕的口水,当即命令顾三狗再来偷三只。
结果被奶奶逮个正着,母鸡脚上还涂着朱漆呢,顾三狗赖都赖不掉,被前来围观的村民们好一顿嘲笑,顾家女佬恼羞成怒,一把推过去,把
奶奶给伤着了。
何元菱头疼。
这个不听话的奶奶啊,你也等孙子孙女儿回来捉贼啊,您这年纪,该颐养天年了!
等奶奶睡着,何元菱摸回自己屋子,躺到床上,已经累得不行了。
先帝们争先恐后跳了出来。
“今天好晚,群主安好否?”
“还以为群主不来了,朕好惶恐。”
“群主晚上么么哒!”
么么哒你个头,如此轻浮,一看就是靖显宗。跟玉贵妃聊多了,尽学些不五不六的东西。
靖仁宗稳重:“@何元菱 今日群主开群比往日都晚,可是俗务缠身?”
靖太祖却丝毫不关心何元菱是不是有俗务,一开口就是:“@何元菱 群主也须敬业恪职才是,这么晚才来,我等如何商议救国要策?”
喵了个咪的。开国皇帝了不起啊。
#靖太祖被群主禁言一小时#
靖神宗和开国皇帝隔着好几代,又长年不上朝,对皇帝这种职位心存怨怼,所以对靖太祖只存在理论上的尊敬,没有太多实质性的感情。
靖神宗:“@靖太祖 太祖皇帝操之过急了,群主好,大靖才能好,群主如此晚来,必定是被俗务耽搁了。”
靖世宗:“@靖太祖 聊天,是一场修行。并非只有你一人关心大靖存亡,实在有点……太爱表现了。”
靖显宗:“@靖太祖 晚点怎么了?群主是那样的人吗?群主但凡有空,立即开群让我等共舞,任劳任怨、日以继夜,面对群主如此勤业之女子,朕实在不忍再对群主加之责备。”
妈蛋,你这个不要脸的马屁精!靖太祖气得又在棺材里翻了个身,把靖显宗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骂完才想起来,他的祖宗就是自己。
享受了先帝们无微不至的问候之后,何元菱说话了。
“我奶奶被人打了,请问各位先帝,此事是该让保长处理,还是该报官?”
可怜何元菱,才来大靖朝没多久,又是个刚成年的小姑娘,哪里知道在大靖朝出了这种狗皮倒灶的事,该找谁处理啊。
还好有先帝们。
第17章 君臣有义
人如其名。靖仁宗是最平庸,却也是最仁慈的。也是从他这一朝起,嫔妃们都不殡葬了,因为他觉得太残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那不成器的显宗儿子,才会有机可乘。
一听何元菱的奶奶被人打了,最仁慈的靖仁宗很是关心,问:“老人家可有受伤?”
问得何元菱心里暖洋洋的。
看来靖仁宗虽然不是什么绝世明君,但也有不同与其他皇帝的美德。
“@靖仁宗 伤势略重,郎中开了方子,眼下正治着。”
靖高祖自己命不长,内心却没有靖仁宗那么仁慈,嫌弃道:“吾等皆是大靖帝王,论的是治国方略、讲的是经纬之言,好不容易群主有了难处,还以为能让朕发挥发挥了,竟是此等小事。”
要不是考虑到刚禁言了他老子,何元菱真想把他也禁言了。
还是靖圣祖气度不凡:“@靖高祖 父皇此言差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对百姓来说,鸡皮蒜皮或许比大靖国祚更为重要。”
“想吾等在这陵寝之中,漫漫永夜,穷极无聊。治国方略固然要讲,鸡毛蒜皮亦是无妨。不如来为群主分析分析,出出主意吧。”
反手就是一个赞,靖圣祖的积分已是遥遥领先。
靖世宗和靖仁宗纷纷附和,一个说“父皇言之有理”,一个说“皇爷爷圣明”,总算说得何元菱没那么生气了。
靖神宗神发言:“要朕说,谁打朕,朕就加倍打回去。”
靖仁宗听不下去了:“@靖神宗 简直胡闹。听说你在位时,大靖遭外敌强犯,被打得鼻青脸肿,你打回去没?”
靖神宗:“……”
靖圣祖自动屏蔽不良发言,专注群主,道:“@何元菱 考虑到奶奶伤情严重,后续医治费用不可尽数,保长商议协调极易留下后患,朕以为,报官为好。”
靖世宗:“朕也觉得,报官为好。行凶者理该受到惩处。”
靖神宗虽然刚刚的发言不太靠谱,但在诸多祖宗先帝面前,也是觉得有些丢脸,要想找补回来。
便道:“朕记得余山镇划归阳湖县已久,阳湖县是出了名的人口大县。群主家里这事,在群主说,是大事,报到县衙
,却是不起眼的纠纷,只怕光候审便要排期很久。”
靖世宗一听,这个也有道理,顿时有点动摇:“也是,报官必去县衙,群主家离县衙远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