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几乎在片刻之后,两军便冲到了一起。平安照面就看到一个敌兵手里还拿着弓箭,眨眼之间他冲近了,便顺手一斧头扫了过去。“咔嚓”一声弓断裂的声音,接着那敌兵惨叫了一声,腰间被砍了一道大血口,血珠喷溅到了灰尘之中。
平安麾下的马队,与正面的敌兵马队对冲了一轮!两军不知死伤几何,但位置却交换了。这股敌军冲到南面后,便陆续勒马掉头,准备第二回合冲杀。
不过平安部并未调头,他们甚至连马速也不减,直扑中间的那一大股敌骑(中路敌骑,正在往西追赶王斌部)……
这时王斌部人马已经冲到了西边尽头,前面被山丘和树林挡住了。王斌部已从纵队大致调整为横队,直接往山丘树林里爬。
中路敌军冲近西边,面对山丘树林,以及上面的汉王军骑兵;敌军只好开始减速,否则一大群骑兵得自己撞到一起!
刹那之间,平安大吼了一声,两三百骑猛冲,直扑向刚刚停下的中路敌军。尘土中到处人仰马嘶,杀声震天。平安冲进敌群,看见一个拿着樱枪坐在马背上等着敌兵,他拿铁盾轻轻挡住樱枪,迎头就是一斧。“哐当”一声巨响,斧头直接劈在那敌兵的头盔上,那人连叫唤也没有一声、身体便软了。
过了一会儿,平安才听到身后传来“扑通”的一声。
接着又是一骑正在勒马转头,平安从他的身后冲过;敌兵拼命地扭动上身,想迎击身后的平安。平安手指捏着铁盾、像碟盘一样横击过去。“砰”地一声撞击,那人大声叫喊,被猛力往前掀了出去。
平安部前面的人马冲到了中路敌阵纵深处,边战边慢了下来;后面赶到的骑兵,也陆续冲进来了。对面山丘上的王斌部,正在调头向下面合击。
两军一片混战,杀声在山林之间巨响。
南面的那股敌骑,也陆续杀到了战团中。但此时中路敌军已经溃败了,剩下的马兵乱糟糟地向四面逃窜。
整场战斗只有大概一炷香工夫,很快便分出了胜负,敌军乱兵一片溃散!
平安扛着斧头,看见王斌迎面过来了,便率先开口道:“我瞧王把总还挺会打仗。你径直被降到把总,有点可惜。”
王斌抱拳在马上行军礼,但只是“哼哼”了一声,显然还没消气。
平安回顾左右道:“大伙儿稍加整顿兵马,本将便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此地马兵,全归王把总统领!”
听见了声音的众将,纷纷应答。
平安对王斌道:“你整顿好人马,便从这个口子突进,往西北边去。如果得知瞿能军还没突破黄背河,你们便把文昌桥头的敌兵干翻!”
王斌抱拳道:“末将得令!”
平安忽然笑了一下,降低声音道:“这可是大功,就看事后我怎么说话了。王把总,你真得想好,该如何拍我马屁、拍高兴!”
王斌的脸顿时涨红。
第五百一十六章 决胜马战
喧嚣的马蹄声和人声,弥漫在四野;远处的一声声炮响,就像天边在打雷一样。但此时平安没看见人影,周围只见深绿色的灌木林。
他带着亲兵小队往西赶了一会儿,马蹄声喊叫声愈来愈大了。很快他便看见了一股汉王军轻骑站在山丘间,而喧闹的杀声还在北面远处。
平安一边跑马,一边观望着远近的状况。他忽然拍马加速冲过去,便嚷嚷起来:“干甚么?干甚么!”
大伙儿不知怎么回事,但大多将士都认出是骑兵主将平安。平安那身材长相,天下实在难以找到第二个,就像敦实的一个方形大汉放在马背上,胳膊比寻常的人腿还粗,而且膀子上的肌肉成股。
一个武将拍马上来,抱拳道:“此地敌军马队甚众,末将无法北进。”
平安翻了个白眼,指着武将的鼻子问道:“你叫啥?”
武将道:“末将骑兵把总赖璧法。”
“来一发,你为何一定要从这里进攻?”平安正色问道。
武将道:“末将叫赖璧法。平将军,您布置了末将在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北面,人群里有点慌乱起来,一时间忽然嘈杂不已。有人喊道:“俺们前边败了,敌军追过来了!”
平安却还看着赖璧法,伸手拿手指在自己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为甚么我的脑袋敲得不响?”
赖璧法转头看了一眼北边的溃兵越来越近,脸上紧张而难看地说道:“平将军,没人的脑袋能敲得太响,不然便晕过去了。”
平安大声道:“来一发,你的脑袋肯定敲得响!若非鱼木做的脑袋,你为啥会这么用轻骑兵?”
赖璧法又紧张地看了北面一眼,脸色已像猪肝一样,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道:“回平将军,末将叫赖璧法……”
平安骂完这个武将,这才拍马在军中喊叫了一阵。此时被追逐过来的汉王军溃兵,已经快接近此地了!
“来一发,把旗扛过来,跟着本将!”平安喊道。
赖把总回话道:“末将得令!”
平安不仅让赖把总扛旗,还把手里的盾牌和斧头递给赖把总、让他拿着。赖把将盾和斧头上下搁在马背上借力,看起来也是有点辛苦。
一声响亮的口哨传出来,平安把手指从嘴上拿开,指着前侧的山丘之间,大喊道:“弟兄们,走了!”
赖把总急忙说道:“平将军,您的右手前方林子里,有伏兵!”
平安根本不理会,带着马群便往西北边出动。众将士纷纷踢马吆喝,加速向平安这边跟了上来。北面涌过来的汉王军溃兵到处乱跑,后面弦声“噼啪”作响,敌军轻骑追赶着,顺势向平安这股轻骑追来。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一会儿西北方向、平安正前方的右侧林子里,一些敌骑渐渐走出了树林,正在前方准备阻击平安部!
“咻……”平安吹了一声口哨,喊道:“左边走!”
周围的赖把总等人紧跟着平安,军旗开始左转,向西面迂回。
后面的敌军追兵也立刻改变了方向左转。因为平安部的马群在前面、转的弯比较大,正后方的追兵随后转弯、迂回的弯更小;所以敌军追兵的距离更短,这个弯让追兵迅速接近平安部!
两军向左迂回,官军以内弯追上平安军,所以位于左侧。
这个改变,时间非常短!平安忽然拈弓搭箭,喊道:“弟兄们,随意放箭!”
“砰砰砰……”平安军的骑射像炸豆一样密集响起,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羽、仿佛飞奔的蝗虫。左翼的惨叫到处都是,不断有敌兵落马。
才一小会儿工夫,平安部将士大约各射了两箭,敌军马队便损失惨重。敌军马群里很多空马,跟着洪流一样的骑兵在继续奔跑,但不少马背上已经没人了。
敌军的还击,几乎没用!因为他们没法对近处的汉王军还击,位于左侧奔跑的轻骑马队,除非是左撇子很难对右边的平安部骑射;敌兵只能向侧前方抛射,杀伤大为不如。
平安射箭的速度明显比军士们快,他的动作轻飘飘的,很容易被人怀疑弓没拉满。然后就在这时,“咔嚓”一声响,平安手里的骑弓被生生拉断了!
“拿弓来!”平安喊了一声,但他不忘再次废话道,“弟兄们,是不是像射草靶子?”
周围的骑兵一阵喊叫回应。
众军连射了两轮箭,敌军才作出反应,开始转向对平安军斜冲靠拢,进行侧击近战!但此时战机已失、为时已晚,许多敌兵纷纷勒马慢了下来,想跑了。
平安也大喊着渐渐缓下战马,众军跟着军旗陆续勒马。过了一会儿,追兵调头开始后撤;平安军则从逃窜变成了追击,跟着后面冲了过去。
那股敌兵跑得很快,一时半会儿,没有让平安军追上。但不久前从林子里出来的敌军伏兵,便没那么快调头了,他们直接从平安部的左前侧冲杀过来。
双方的骑射又是噼噼啪啪l密集响起,空中“嗖嗖”直响,马的嘶叫和人的喊叫声音巨大,仿佛响彻整片大地。前面空着马背的马匹渐渐增多。
片刻后,两军接敌。将士们纷纷拔出腰刀,大伙儿在飞奔的马背上,靠近敌军就砍,四面厮杀的兵刃撞击声一片嘈杂。
平安已从赖把总那里拿到了斧盾,在军中所向披靡,照面一斧头一个敌兵,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甚至连招式也没有。平安只朝敌兵劈砍,不管对方甚么招,鲜有能挡住那么重铁斧头的人。
本来平安不在最前面,但正前方的弟兄死光了,他便冲在中间前方,在敌阵中来去纵横。
不出一炷香工夫,敌兵大溃。先前被射得半残的追兵马队,此时也没敢上来,径直往北面跑了。
平安掏出一块洁白的白绸手卷,擦拭着斧头上的血迹。赖把总赶上来,抱拳道:“平将军用兵如神,勇不可当!末将佩服之至。”
“拍马没用。老子没治你的罪,你去烧柱香罢。”平安骂道,“学着点!”
赖把总羞愧地侧过头,抱拳道:“末将知罪!”
平安道:“来一发,收拢溃兵,你们继续向北攻击,能打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直到找到一两股能打赢的敌军。”
赖把总道:“末将叫……得令!”
平安拍马冲出一段路,忽然回头问道:“你不会连一股能打赢的人马,也找不到吧?”
第五百一十七章 习惯违令
把总王斌率数百骑,向西北方面穿插突进;至牛轭岭,王斌遭遇了一股敌军、以及从南面溃败回来的乱兵。两军冲杀了两个回合,敌军大败向东北方向溃退。
王斌部穿过牛轭岭村子,奔过方圆数里地的旷地和菜地,便见敌军主力已经从这里撤走了。周围丢弃着很多东西,帐篷、车辆、粮秣四处可见,一片狼藉。
陆续还有三五成群溃散的骑兵,都往北奔走;看起来官军骑兵交战不利,已在多处战败。
另有一大队官军骑兵盯住了王斌部!但这时东边另一股汉王军马队、正向北面快速突进;那股官军马队便去拦截那边的汉王军了。王斌没有理会,率众继续往西北走。
王斌已经猜到了:瞿能军还没能突破黄背河!
那么王斌在关键之处建立大功的战机,便仍然存在。
他的凭据很简单。官军骑兵的人数,似乎比平安军多,可能超过万骑!这是王斌的感官,他知道平安军马兵也多达七八千骑,但各处交战的地方官军马兵人数、似乎还略微占优。
现在官军骑兵作战不利,但他们尚未大规模北撤……如果瞿能七万大军、已经突破黄背河,便会从西北方面横插进官军活动的地盘;那样的话,官军骑兵前锋肯定会大片向北撤退,不然他们就要被分割包围在马战的战场上了!
牛轭岭旷地北面,有一大片起伏的山坡。山坡南侧是荒草地和灌木林,坡顶和北侧似乎有乔木生长。
“驾!”王斌吆喝了一声,拍马向最平缓的地方往上冲。众将士也纷纷往山坡上来。
南侧坡地虽然不陡,但是一个非常大的斜坡。过了一阵,王斌率先冲到了坡顶高地,眼前的景象便顿时广阔起来。
他的视线深处,北面各处地方、到处都是官军军队。乍看过去,那些成队列的人马,简直好像铺满了整片大地!
王斌回顾四野,完全没有发现北边有作战的动静。他心道:瞿能军果然还在黄背河西岸!
站在高地上,王斌往左边看、就能看到黄背河岸了;正前方有一片大山林,位置像横放一些的“丿”,估摸着至少有四五里宽!右侧靠南的方向,有许多小山林、地形复杂,在那边的最远处,隐约可见有一片大山林。
王斌仔细观察了好一阵,发现官军已经沿着牛轭岭北面的地形、渐渐组织起了第一道弯曲近十里的步兵防线!
有些山林间的口子很狭窄,一个百户队、便足够组成防御阵型。而这道防线最多五六处大小口子,加上山林里布置伏兵,官军恐怕只要一百个百户队、万人步兵,便能形成纵深很大、比较难搞的防线。
见此景况,王斌眼里已觉得、张辅是用兵相当了得的大将。
而王斌现在只是个统领几百人的把总,但他以前可不是这般境地!王斌以前作为汉王府三护卫指挥使之一,长期统领护卫兵训练,在云南的历次平叛战役中,经常作为前锋;“伐罪之役”期间,王斌也统领过一万多人的军队。
因此他的经验见识,可不止一个几百人骑兵将领的能耐。此时,王斌便大致瞧明白了战场上的局面……如果瞿能军不能侧击官军,光凭平安军骑兵、不太容易突破这道官军步兵防线。再等到盛庸主力赶到,也需要时间突破。这仗便要打很久了!
王斌马上找来了三个机灵的亲兵,指着远处的山林道:“看那座山,中间那些敌军方阵;再往东南边瞧……”
他大致描述了一番官军的部署,便下令道:“你们分开往回走,找到平将军,把军情禀报上去!”
三个骑士抱拳道:“得令!”
王斌指着他们头盔上的白麻布道:“东西摘了。”
按照平安的军令,王斌要设法赶到黄背河的文昌桥,从背后突击守桥的官军,夺占桥梁。但眼下的情况,黄背河上的两处渡口,都在官军第一道防线以北!王斌必须越过官军第一道步兵防线、突破到北面,才有可能靠近文昌桥。
他焦急地观察着战场,想找到一个突破口。他不断地默念:官军临时组成近十里宽的战线,必定有洞!
王斌看了一阵,目光终于又回到了正面的那片“撇字”大山林!那不是一座山,而是几座山组成,中间还有一些稍微没那么陡的地方、有山路上山。但是王斌能看见的两条山路上,此时用眼睛就能看到人影了。
何况骑兵从林子里翻大山过去,速度也快不起来,时间要耽误很久!
王斌的眼睛盯住了两座大山中间的一处低地。那边山里是甚么情况、却被山挡住了,王斌站在这个角度看不见;但他直觉认为那里有点机会。
这种时候不容太多犹豫,王斌用一指,喊道:“弟兄们,跟俺走了!”
众骑沿着左侧稍微平缓的山坡,往山下冲下去。他们穿过了一片小树林,便来到了一道山谷中。接着王斌率军右转,沿着山脚下的谷地、往东北方向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