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樱一双柔荑如夏初暂露头角的芙蕖,腕细嫩得是莲花茎子,手玉白得是芙蕖,她一心要他保证,无心顾及其他,而赵晢目光轻掠掌中的小手,掌心相合时,赵晢只感觉双耳喷火,热胀得他要一头栽进池塘,闷几大冷水降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赵晢别开脸,眼神望着远处又没有焦点。
平日赵晢说话没二两正经,可是他要是发誓保证了,那便是可信的,元樱露出放心的笑容欲回房收拾洗换的衣裳。
花枝拎着一篮子玉簪花回来,她神情较之前更有几分不对劲,不过赵晢满身烫热还未凉下来,便没有多想。
等热水放满后,玉簪花也撒了上去,元樱觉着赵晢待在院子里还是不妥,她一壁从屋里走出来,一壁赶人,“你走远些,你在这里我不放心。”
躺在树上乘凉的赵晢哑口起身,脸上刻着入木三分的无奈,“我就这么不值得被相信吗?”抱怨了两句,他还是往怀壁院外飘走,第一次像幽灵一般飘动。
直到那坨白色飘出视线,元樱踮起脚尖远眺,没见着他人,总算能放心地回去好好泡个澡,今日舒服地睡个踏实觉。
玉簪花浸在热水之前被冲去残留的花粉,这样泡澡也不至于因为身上的味道招蜂引蝶,且玉簪花清单又是应季的花中,元府的后院种了一小片,专门用于泡熏香,不过元府上上下下只有元樱喜爱用,元袅她们偏爱桂香,说有道是桂子香飘十里且想起浓郁热烈,叫人闻之不忘。
元樱拔藕似的从衣裳里脱去,进入温热水中,她捧起一把水浇在香肩上,沁着玉簪香味的水落肤生根。
腰身纤细的玉簪花浮了不厚不薄的一层在水面,元樱捧水时水面上成百的白舟野渡,藏身热水里元樱突然想起前几年路过厨房听见厨娘教着新来的说,藕节是水做的,切了片要泡在水里才不会变色变味。
如今,浸在这桶热水里元樱才发觉人和藕节是一样的,不过元樱没那么多心眼,像姚氏、元袅这等心眼多的藕节不知藏纳了多少泥垢。
浇洗过后,元樱闭目养神,好好地沐浴。
提着半桶热水的花枝做贼一般进来,她悄声气管,“小姐?还需要加热水吗?”
闭目的元樱在舒适中半梦半不醒,压根没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双蹑脚。
已经差不多走到屏风后了,花枝见她沉睡未醒立刻绷着唇偷偷拿走了她的衣裳,她走的时候匆忙留下半桶散热的水。
花枝抱着有淡淡玉簪花香的衣裳,口里念着,“小姐,你千万别怪我,这是三小姐逼我做的,我不照做她们会剥了我的皮的。”反正两头都是死,花枝只能避重就轻地选择。
她这一来一回好多趟,不光是屏风后放置换洗的衣服被偷拿走了,衣柜里的衣裳也没洗劫一空,怀壁院内连一层不蔽-体的纱都没给元樱留下。
秋日一天之中唯独午时还算热,日光西斜,周遭的温度下降,桶中的热水冷的更快。
元樱醒来时,水已经不热了带着点凉意,浮在水面上的花蔫了几分,元樱美人出-浴,抬手正准备拿过挂在屏风上的巾子,眼前一晃,屏风上干干净净,连层薄灰都没有。
奇怪,元樱明明把衣裳放在这上面了啊,她踮起脚尖,屏风后自己换下的脏衣服都不见了踪影。
房间门口放着凭空多出来的一只水桶,元樱瞬间明白了,她们分明是想看元樱出丑。
她检查这间屋子,连一块遮掩的布都没有,甚至连叶子稍微大了一点的盆栽都被搬走了,她们实在是丧心病狂,欺人太甚。
眼下火烧眉毛,元樱又迅速缩回水里,这水已经有些凉的刺骨了,冰凉的水无端生出荆棘刺痛她的皮肤,连带刺痛她的神经。
现在如何是好,万一赵晢算着时间觉着差不多就回来了,自己这幅样子可怎么见人?
元樱兀自做了一个很是糟糕的假设后果,她抬手拍了拍眉心,带起一洒晶莹剔透的水珠,砸在玉簪花上,玉簪花沉沉浮浮。
透过窗子看去,日光稀薄垂垂老矣,元樱好看的眉头拧得紧紧的,脑海里只有怎么办几个字。
就在她还只顾忌赵晢时,幕后主使正满面春风地慢悠悠地进怀壁院,她们走的这样慢跟一把钝刀架在元樱脖子上磋磨有什么两样。
元袅进院子前再三确认道,“花枝你可是把她所有的衣裳都拿出来了?没给她留下一层纱罢?”她目光如淬了辣椒汁,她的目光泼在花枝身上令她感觉自己被几鞭子打得火辣辣得疼。
“三小姐,您放心,奴婢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花枝再三恳求般的保证只换来元袅一句看好戏的“那就好,赏。”担着脑袋办事,实在是不容易。
元袅一踏进怀壁院,扬声道:“大姐姐,你在吗?我有事找你。”言语之间不乏讥笑和不怀好意。
扑通一声,元樱猛遁水中,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女主称呼姚氏为嫡母,大家记忆修改一下,当作女主称呼她为“母亲”哈。
第10章 【10】及时出现
浸在冷水里的元樱屏息听着院子传来的声音,元袅此趟是专门过来看元樱笑话的,她步伐缓慢,慢悠悠走到院中,无端生出欣赏景致的心情来。
无人打理的怀壁院大有荒凉之意,今日拔除了枯草,黑釉的泥土里连粒野草的种子都没瞧见。
十六年前,怀壁院是元府景致最别致的一处院子,常日里簇拥着五六个穿着不凡的丫鬟,院子也是最亮堂的一处,不过,这也是从前了,那时候住在这里的主子受宠,不像如今,破破烂烂的还不如个一等丫鬟住处的派头。
元袅嘴角勾着,故意嚷大声了一些,“花枝,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没有问自己的贴身丫鬟燕泥,反而问花枝。
一直垂头的花枝猛然被点名,倒愣了一下,随后道,“三小姐,时间晚了,大夫人该找您吃饭了。”
“这样说来,我可不能在此处浪费太多时间。”因为大仇得报,元袅一张脸笑的愈发是光彩了,她也不虚张声势地游园了,一手立在嘴边,扬声,“大姐姐,你在吗?我进来了。”
说完,元袅目光斜长地划过身后两个守门的仆从,他们腿脚不便,料是就算见到了那副模样的元樱,也是跑不动罢。
这两个仆从是元袅特地从众多家丁里挑选出来的,他们大龄身有残疾,且样貌不俊。
听到前院传来的脚步声,元樱双手扳着浴桶边缘,身处凉水里可却如同身临火山口,炽热的熔浆包裹着她。
怎么办?元樱着急张望四周,屋子里实实在在是一块布都没有,她如今太过被动,人已经进院子里来了,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就这么一身香水的乱跑。
要是,赵晢在就好了。
万分火急之下,元樱脑中突然炸出赵晢的名字,这个想法令她头脑空白一瞬,恍若下了三天三夜鹅毛大雪的汴京,素白一片,冻结了她所有思路。
肩上一轻,元樱回神,瞥见肩上落了一件披风和浴桶后一只云纹金线的锦靴。
元樱下意识“啊”地尖叫一声,她朝冷水里一缩,只露出一双水晶的眼睛在水面上,她羞赧地问,“你怎么进来了,出去!”
站在面前的男子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元樱藏身水下开口说话时呛了一口洗澡水,又暗暗地咳嗽,可却倔强地不把头探出来。
“我要是不来,后果不堪想像。”面前的美人在浴图饶是手法再高超的画师也画不出其神韵一二,赵晢看着她,一时间忘了移开目光,他柔软的目光像是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咳嗽两声后,元樱扛不住地缓缓探出头来,她乌发纯黑紧紧贴在雪白的头皮上,干净又养眼。她一双眼睛如同小鹿,她看到了屏风上放置的衣裳,被冷水浸泡着,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脸,“你可以出去了。”
浮在水面的玉簪花轻轻飘荡,赵晢应答,“我先出去拖延住她们。”走之前,他抬手,手朝水探来,这举动令元樱见之色变,她双手抱住自己,焦急又抵触,“你想干什么?”
干净修长的手指仅在水面上蜻蜓点水一下,过后,赵晢面上含笑地走了。
他并没有要做什么?但元樱依然双眸警惕地盯着他的背影,不出片刻,冷水缓缓升温,不再是冰凉刺骨的寒冷,复生的暖意拯救了冰凉的元樱。
原来……
元袅对怀壁院不太熟悉,她靠花枝带路已然快要找到元樱了,迎面出来的赵晢看着这群心怀鬼胎的人眸子渐冷。
当元袅穿过赵晢时,面前的路突然多了几条,元袅得逞的笑脸一僵,她质问花枝,“你是不是在忽悠本小姐?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看到元樱。”
不只是元袅突然觉得怀壁院突然大了许多,连基本日日来这里的花枝都觉得陌生,但她不敢言说,只是安稳元袅说,“三小姐,怀壁院本来就是府上最大的一间屋子,很快就到了。”
反正元樱没有衣服穿也跑不了,元袅耐着性子走了下去。
有赵晢拖着她们,元樱也不急不忙,她一件衣裳一件衣裳地穿上,这衣裳贴在肌肤上很是柔软舒适。衣裳的大小和鞋子正合适,似乎为她量身定做。
赵晢看到她身姿婀娜地出来,望着她周身重新认识这个女子,他惊叹一笑,“果真是我未来的娘子。”
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他,元樱没看到元袅她们的身影,“她们人呢?”
赵晢围着她转了一圈,由心赞美,“这衣裳很合身,早知我就多拿两身回来。”就是元樱的发丝还湿着,未干的头发贴在元樱冰肌玉骨的脸上,美则美矣,就是在秋日容易着凉,他抬手轻轻覆在她的头顶,见她要躲,语气缱绻道,“乖。”
不知元樱今日是不是撞邪了,她竟然真的就没躲开。
事后,她躲闪心中不免有些懊悔,碰上这么一缕意识本就是世间一大怪事。
须臾间,元樱发觉头上轻了许多,她躲闪时柔顺的发丝在空中荡了一下,余光瞥见根根分明的发梢。
元樱抬臂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眨眼时间竟然已经干了,这再次颠覆了她对赵晢的认知,指尖搓着墨发,眼睛一亮地看着眉眼如山河的赵晢,“还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虽然这声夸奖很是委婉,但好歹是从元樱嘴里听到的,赵晢抬手将身前的墨发甩到身后,给几分阳光就要晒井盐地说,“只要你想,就没有我做不到的。”
看他又耍嘴皮子,元樱不理会她。
那头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大厅的元袅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的时候又有些气,带路的花枝急的都快哭了,她日日走这院子从没像今天这般还迷路了。
“你是不是串通元樱来耍我的?”元袅气的杏眼圆睁,抬手狠狠掐着花枝胳膊上一块肉转了大半圈,疼的花枝泪花直冒。
“三小姐,就算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骗您呀。”花枝疼的不敢吱声,只敢求饶。
从走廊处转角就到了大厅,掐了花枝,元袅还是觉得不解气,她脸上看好戏的笑意已经被磨平,她恐吓花枝,“要是让那元樱找到了衣服我明天就扒了你的皮。”
花枝手臂一大块火辣辣地疼,她笔尖发圈地吸了几口气。
刚到大厅的口子处,元袅就看见穿着元樱身上整齐地着了一身云雁细锦衣,她姿态悠闲地在点茶。
“你?”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地元袅快走几步,撞到她跟前,确认后这张脸就是元樱气的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不光是她不敢置信,就连花枝眼圈还红着地差点说漏嘴,“怎么可能,我明明……”还是燕泥白了她一眼肘了肘花枝,她才及时住嘴。
点茶完成,元樱准备充足地看着元袅,先入为主地问,“三妹妹何事这样惊讶,之前你说要来找我,我便等了许久都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回去了。”
她身上的衣裳竟然比自己还贵重,元袅妒恨地望着她的衣裳,一时间蒙生出一种挫败感,相比之下,自己仿佛披了一层麻布。
元樱的头发闲散地披着,她看了一眼心虚低头的花枝,这个丫鬟留不得了。
本来是想看她笑话,结果被她比了下去,元袅无意继续留在这里,临时编了借口,“今晚母亲要在祖母那里用饭,让我来问问你,去不去?”
话搁下,她人就走了,逃窜地比兔子还快,她心下打算着,她这样讨厌母亲肯定不会不识好歹地撞上去。
人都走了,花枝这次却没走,元樱没看她,“你怎么还不走?”
要是换了元袅质问,她早就跪下来磕头求饶了,但现在是元樱,她便还是木头一样站着,“奴婢是大小姐身边的人,自然要留在大小姐身边伺候。”
她倒是会看人下菜,元樱用不起比她还厉害的丫鬟,“不用了,我这里没人伺候惯了,你想去哪就去哪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