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说,我听你解释。”程慧茹面如死灰,心如刀绞,双眼无神地盯着某处。
陆启僵住,想为自己荒唐的行为找个合理的理由,却发现无从辩解,他心里清楚那些亲密过纵的照片压根不是某一人的错,是他感情出轨了。
他歪坐在地板上,徐徐道来:“半年前她只身一人回国,我们在海外项目的会议遇见,没想到她是项目的牵头人。我当时也很震惊,后来一起工作我们才渐渐有了交流,我没忍住问了当年往事,她只是风轻云淡地回答,但我却对她满怀亏欠。
原来当初她出国是因为我父母嫌她够不上门当户对的资格,才背着我送她出国深造。而我一无所知又恨又惦记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我对不起她,当时她才多大啊,孤身一人被逼着出国,得吃多少苦才能有现在的不容易,我……”
听到这儿程慧茹算是明白了,那艾笑笑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胸口的朱砂痣,而自己成了伺候他一顿三餐后粘在嘴角的饭粒。他心里始终没忘记,都说男人是理智的,女人才是感性动物,可到了这儿,拿到她与陆启明之间,呵呵,倒反过来了。
她看着面前满脸羞愧与痛苦的男人,从年轻到渐渐成熟,依然是那副英俊迷人的面孔,却已经从熟悉变得陌生,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心已经不在她这儿了。
“我们离婚吧。”程慧茹不知道说出这句有多艰难,开口的瞬间就泪流满面,她已身心疲惫,再无信心面对陆启明,面对这份荡然无存的夫妻之情。
她摇摇坠坠起身,挣脱开陆启明的手,定了定心神道:“陆尧跟我了,我怕他受委屈,还有财产部分,我也会争取。”
程慧茹冷言交代完,一分钟都不愿多待,果决地推门出去,头也不回。
陆启明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床面,随后翻过身瘫坐在地上,弓起双膝耸动着肩膀,沉默无声地暗自啜泣。
一场势均力敌的感情里,从来不存在赢家,只有两败俱伤。
大门摔合发出的余震缓缓过了,空荡荡的客厅悄无声息。陆尧坐在二楼长廊上,背倚着红木栏杆,把玩手里的画笔。过了会儿他又起身进屋,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抬手准备继续绘画时却久久下不去笔,最后双手阖面恸哭,画笔从指尖滑落跌在地板上,颜料四溅。
芮灿过完年,没心没肺地在家躺了近一个月,直到开学前一周接到学校补考期末考试,吓得差点魂不附体,最后几天都窝在房间里抱佛脚。
所以开学的第一个星期竟然成了考试周,大家都提心吊胆地认真对待。时隔一个寒假的考试必然难以达到理想状态,成绩下来后,老江木着脸将卷子在讲台拍得“啪啪”作响,粉笔灰乱蹿,一帮小豆芽坐在底下搓着手心,准备迎教鞭的洗礼。
整整一个晚自修,大伙儿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直至下课,芮灿扭头瞅见陆尧依然保持同一个姿势昏睡中。她敲了敲椅背提醒:“猪,下课了。”
陆尧这才揉着眼睛逐渐清醒,面无表情地合上书起身,拎了包就走。
“陆尧最近怎么了?”李晓筱望着前面那人问。
连李晓筱都察觉到他最近状态不对,芮灿如何会不清楚,她问过了可没得到答案,这几天他都无精打采跟丢了魂似的,连笑容也少了许多。
芮灿摇摇头:“不清楚。”
“你也太不关心你的邻居了。”李晓筱责备道。
芮灿心里隐隐担忧,清楚但又不方便透露,她了解陆尧,突然没由来的阴郁消沉,十之八九是跟家里有关。
从公交车下来,芮灿一直想找机会同他聊聊,眼见要入巷子,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衣角。陆尧愣了一下回头:“怎么了?”
“我想吃关东煮。”芮灿腆着脸,捏着口袋里的一百元大钞小声央求,“可是我没带钱。”
陆尧:“……”
玻璃窗前的吧台,芮灿咬着滚烫的肉丸,眼睛四处溜达。为了话题铺垫,她慢慢将心爱的杯子往他那边推了下,毕竟是某人请客的,不能太护食。她抬起下颌示意:“你也吃点。”
“不吃。”陆尧嫌弃地拒绝。
芮灿首次尝试,以失败告终。
她不死心地另起话题,好奇问道:“你这次考试怎么样?”
这回引起陆尧的注意,他侧眸像看神经病似的盯着她:“你为何突然关心起我成绩了?”
芮灿无语,难道殷勤得太过分了?算了,她也费劲儿兜圈子,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他:“你是不是又和家里闹翻了?”
陆尧原本看着她,听到这句话时目光低垂,望向热气腾腾的关东煮,半响没作声。就在芮灿放弃关怀青春敏感期的邻居时,他却意外先开了口:“我爸妈在闹离婚。”
芮灿伸向杯子的手一顿,猛然抬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但见陆尧那副寡淡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开玩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也顾不上吃了,缩回手安静坐在旁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安慰他。
“你估计也猜到一些了吧,上回你无意间拍到的照片我其实偷偷看了。”
他的话再次让芮灿心里激起万丈波澜,他都知道?他知道为何……她还没想出所以然,陆尧已经替她解惑:“因为丢脸。”因为害怕你的同情,但这句他没说。
“芮灿。”
“嗯?”被点到名的人下意识应了一声。
“谢了。”谢谢这段时间装作不知道维护他的体面,谢谢她没有因此疏远自己,也谢谢她始终陪在身边。
芮灿没问缘由,因为默契使然。
他俩并肩坐在吧台前,望着窗外夜色下的街景,车水马龙,灯火璀璨。这一幕即使后来陆尧去了国外,很多年都清楚记得这晚,身边的女孩小心翼翼地守着他,感受他的喜怒哀乐。
“还吃不吃,不吃走了。”陆尧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督促道。
“吃吃吃!”芮灿一口一个丸子拼命咀嚼,最后实在吃不下就往陆尧嘴里塞,逗得他左闪右躲,最后禁不住笑出声。
与芮灿道过晚安,陆尧刚回到房间坐下,程慧茹散着卷发,裹了披巾进来。
她走到床头坐下,看着最近寡言少语的儿子,满眼的心疼,但最终如实坦白:“家里最近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我和你爸……打算离婚。”
“他答应了么?”陆尧垂着脑袋问。
“还没。”程慧茹道,“我已经找律师协商看看,如果不行可能要走法律诉讼,阿尧你放心,妈妈会争取你的抚养权。”
陆尧点点头,他分得清这场婚姻围城里谁是叛变者。
“你外公外婆也知道了,他们希望我给陆启明一次机会。但我……过不去自己这关,即使我愿意,你父亲他也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貌合神离的日子只会让彼此难堪,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让你跟着我们受罪。”
陆尧望向近日愈发憔悴的母亲,往日无意识出言伤害的场景一幕幕闪现,令他羞愧万分,可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他才如遭受致命一击跌入一望无际的深渊。她说:“最近我会申请调任,等你高二结束后,我们一起搬去墨尔本,同外公外婆生活。”
“出国?”陆尧惊愕问道。
程慧茹面色倦怠地解释:“公司年初曾提议想调我去墨尔本常驻,但因为考虑到家里一直没答应,如今倒有了完美理由,让我不得不离开。阿尧,国外教育环境也很不错,我上回出差时调查过了,原本打算等高三毕业才放你出去,现在只是提前而已。”
“我不去!”陆尧毫不犹豫地回复。
程慧茹也不气馁,她了解自己儿子,知道他的脆弱点,她瞥向一旁蒙了黑布的画架,沉默片刻才开口:“你觉得现在的你够强大吗?”
陆尧倔强地偏过头,表示抗拒。
“喜欢芮灿?”
他听见这话猛地怔住,即便被点破心思后脸颊泛红也抵死不肯承认:“这跟我不愿意出国读书没关系。”
“是,没什么关系。”程慧茹点点头,“可她那么优秀,样样都出众,你呢?你有自信有能力喜欢她一辈子,能照顾她一辈子?现在的你是可以同她一起上下学,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可是两年后呢?你有信心能跟她一直同步?”
“我在国内也能……”母亲的话像扇在他脸上的耳光,他梗着脖子反驳到一半,却再也道不出只言片语了。他与陆启明关系一直很糟,将来如果留在国内更难保自己不委屈求全地生活。
程慧茹看破他的想法:“你如果放弃读书也要靠自己养活,我会看不起你。”
母亲的回答把他所有的后路切断,颓丧地靠在椅子上,原本执拗坚定的眼神也渐渐动摇。是啊,他在一无所有的年纪能如何反抗,对于虚无缥缈的未来又如何预测。
“我给你时间考虑。”程慧茹起身,临走前将墨尔本大学的申请资料搁在他桌上,默声离开。
陆尧盯着那几页薄薄的4A纸,一把抓住愤恨地举起但迟迟悬而未落,最后卸了力气放下,揉成一团,攥在手里心,双臂微微颤栗。
他目光移向画架,面色泛白地沉吟:“芮灿,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尧哥,希望你能变得优秀和强大!
今晚泪目了
第24章 chapter 24
如果说高三的毕业生像一夕入夏的叶子, 泼上浓郁的墨绿。那么高二的他们就像幼嫩的青芽,开始长出脉络硬朗的纹理。
翻过了三月,温暖踏着春风而来, 万物褪去了冬衣, 精神抖擞地散发着盎然春意。
芮灿跌跌撞撞筹备了一年, 再次报名今年的数学联赛, 之后便是紧锣密鼓地日夜训练,甚至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培训课, 寥寥无几的周末时光也被剥削成碎片。
坐在教室里的她,望着窗外栖在枝头聒噪的麻雀,仿佛一个劲儿怂恿她出去。最近也确实很久没有同晓筱他们痛快地浪了,甚至连陆尧这段时间一到周末就溜得没影,也不知道背着他们在偷偷干嘛。
耳旁祁老师的声音从很远处传来, 愈来愈清晰,芮灿被身旁的李勋推了下胳膊, 猛然回神,发现全年级的学霸都在看着她,讲台上的祁老师温和地重复:“芮灿,上来做做这题。”
“噢噢, 好的。”芮灿连声答应, 慌忙地走上讲台,面对满黑板的竞赛题,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握紧粉笔开始专注解答。
中午下课后, 芮灿朝身旁的李勋道:“刚才谢谢提醒。”
“小事。”李勋摆摆手, 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红着脸开口问, “你中午……”
芮灿正听着,结果兜里手机响了,和他道了声“抱歉”,走到一旁接通。
“小灿,出事了!”
李晓筱在那头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一串,她听后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匆促与李勋道别,一路小跑着离开,甚至都忘了她还未听李勋讲完话。
李勋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她脚步紊乱的背影,直到消失才转身离开。
芮灿火急火燎赶到步行街的入口,望见李晓筱正站在前面冲她招手。
“你听谁说的?”芮灿走近,第一句就询问消息来源。
“谢梓盈。我跟她一个舞蹈社的,今早去练舞时碰见她,就随口聊了几句。她莫名其妙向我打探你和陆尧关系,我还一头雾水,结果她阴阳怪气地说’谁也得不到陆尧‘,我好奇心泛滥啊,然后套她话,这一套就懵逼了。
她说陆尧在准备出国,我当时立马吼回去了,义正言辞地告诉她这不可能,可瞧她自信满满不像胡说,便让她说清楚,才知道她和陆尧最近都在同一个雅思培训班上课。”李晓筱一鼓作气说完,随即满腹疑惑地问,“陆尧为什么要出国?还有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芮灿来的路上早已失了方寸,听她说这番话,心里更是堵得慌,甚至侥幸抱有一丝希望:“学雅思也不见得会出国啊,他什么都没说过。”
是啊,他什么都没提过,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从来不会对自己有任何隐瞒。芮灿越想越乱,回忆起最近他反常的行为,以及开学初两人便利店的那晚谈话,她不由渐渐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李晓筱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知道对她冲击不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却一声不响地准备离开,幸亏自己比芮灿理智,出言安慰道:“我问了阿恒,他俩现在还在网吧,走,我们一起去找他问清楚。”
李晓筱拽她的衣袖,没拽动。回头看她,却是一副眼眶通红随时要哭的样子,心里不禁闪过谢梓盈那句欠抽的话。她摸不透芮灿到底是何想法,但能感受到芮灿在下意识抗拒面对。
网吧的偏僻处,两个大男孩挨一起在玩魔兽,陆尧正打得激烈,无心分神,便吩咐赵宇恒:“我包里有钱,替我去买瓶水。”
“好嘞,正好我也饿了。”赵宇恒喜滋滋地去翻他包,结果钱没掏着,被不小心露出来的书角惊到了,要知道他的包里那是从未放过一本书的,伸手去翻时问道:“你何时想不开要做好学生了?”
陆尧闻言朝他瞥了一眼,还没来得及阻止,赵宇恒已经将书整本取了出来,他瞪大眼睛盯着封皮,看看陆尧又看看书,来回几次才敢确定手里拿的竟然是本雅思考级资料。
“陆哥,你这是……”赵宇恒面露疑惑。
陆尧往椅背一靠,也不管屏幕上厮杀激烈的战况,语气平静地回他:“我打算出国。”
“有志气!”赵宇恒朝他竖起大拇指,又问,“还有一年半时间,干嘛这么早准备?”
陆尧看了他一眼:“今年就走。”
“!!!”赵宇恒被这一重磅消息彻底轰得找不到北,脸上笑容垮了一半,难看至极。
陆尧从他手里抽出书,重新塞进包内,叮嘱道:“别告诉小灿,她还不知道。”
“谁说她不知道!”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布帘外响起。
他俩齐齐扭头,看见李晓筱霸气地一掀门帘,身后还跟着一脸委屈的芮灿。
咖啡馆的角落,男孩和女孩各坐一方,对峙的气氛格外紧张。
赵宇恒怕挨揍,赶紧为自己洗脱,举手小声解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刚刚……”
“问你了么?”李晓筱双手抱臂怼回去。
赵宇恒乖乖闭嘴,缩到后面小心翼翼地呼吸。
陆尧也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没藏着掖着,向他们如实坦白,可眼睛却看向始终耷拉着脑袋的芮灿:“小伙伴们,对不住。我也没打算一直隐瞒,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今天既然都知道了,我索性交代清楚,大概这学期结束就要出国了,大家也别太沮丧,该玩玩,该联系联系,墨尔本也就3小时时差,11小时飞程,一个电话随传随到。”
他说得风淡云轻,依旧吊儿郎当的口吻,将出国说得跟去度假似的,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度假能有归期,可出国读书还真有几分悬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出去耍几年还得回来,毕竟国外没我爱吃的小笼包,对不?都别丧着脸,搞得我慷慨就义身先士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