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尔却充耳不闻,扫视全场,笑谈:“这几年住你们家屋子每月房租都交,不够的我寒暑假出去打工补你们。在我的角度,我从来不欠你们。出事后,政府给我的所有现金补助,全部交给你们。我自己除了吃救济粮,没吃过你们家一口饭。”
“那是你哥哥欠我们的,他骗了我们家钱!”
“舅妈你别闹。你闹你去地府闹。温智鑫在地府。我把补助卡给你,是我心善。我心狠,他负的债一毛钱都跟我没关系。我这次回来,只是将我妈安葬。过程中一切费用都有政府兜底。你在这里大摆丧席收礼钱也不关我的事。只不过家贫无宅,来者是客,以为舅舅对我是有一点情分,最起码薄席会有一桌。是我想错了。也做错了。以后,就当我震死了,舅舅也别念着我是什么亲外甥女。我不会再回来。”
温尔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跟这座城,是彻底断了。
断的干干净净,一丝情分没有。
她甚至负气的想,当时林斯义千辛万苦救她出来是不是错了。他救了没有念想的她,又给了她一份几乎高不可攀的念想。
这好像,比了无牵挂还要严重。
“温温!”几位阿姨在后头叫她。
温尔实在想等她们,多谢列位的关心。
但是颜面尽失。
她只有目不斜视,坚决地往前走。
至少得走出这个家。
走出这条街。
“别激动。”肩膀上有一阵抓握痛,不是对方下手不分轻重,而是她走得太过猛烈,对方制停她不得不用了好大的力。
抬眸,迎接到一双琥珀色充满歉意的双瞳。
关城比任何一个人都先到达她面前,此刻站在她面前,挡着街上肆无忌惮的狂风,发丝也被吹得凌乱,对她说叹息一声:“停在这里。我过去拿车。一起回家。”
回哪个家?
温尔想问。
不过,在关城等着她,甚至渴望她开口时,她却点头,若无其事一笑,“好的。”
关城眸色一沉。开始讨厌她的厚重外壳。
但是,拿她无可奈何。
他没有哄姑娘的经验,束手无策,观察了她好几眼,才跟后面追上来的左曦说,“你看着她。”不放心地转身,到街对面去取车。
“我看什么呀,我不也要取车吗?”左曦跑地气喘吁吁,对着关城背影发了一声火,然后又抱歉地扭过头对温尔笑:“不是对你发火。是气你那些极品亲戚。不过没关系了,早断绝关系早解脱。我也过去拿车,你哪里也别跑哈。”
“你去吧。”温尔对她点头。
“温温!”此时关蓓蓓和长辈们也赶上来。
蒋帆和左曦见有人陪伴她,自然是结伴去取车。
此时,天空开始纷纷扬扬飘起线雨。
寂静,崭新的街头,路灯隔十米站一根,兢兢业业守护雨夜的小县城。
“咱们也过去吧,下雨了!”关夫人提议。
其他人附和。
温尔脚步抬了三次,忽然,身体骤停。
只见昏黄街头,纷扬雨线中,一辆车身玄黑的越野不知从哪里赶来,刹车声在前方时便刺耳响起,接着,刹在一家糕点坊前,车前灯闪了两下,驾驶座跳下来一个男人。
对方穿得单薄,好像是一件深灰色长袖T恤,下身黑长裤,脚上是低帮鞋,脚踝有一点点露出外面。
温尔将对方从头到尾盯得仔细,都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
因为当对方从街对面朝她小跑过来的时候,她眼前花了,被泪水遮盖。
她听到身边有人,不知是谁说,“是斯义。”
她便委屈至极。
也同样向他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是当被自己朝思暮想的一个男人瞬间给用力搂住时,她除了哽咽,除了泣不成声,什么都做不了。
果然是当兵的人啊。
拥抱的用力程度,让她受不了。此时,她却需要这种力度。
林斯义紧紧抱着她,口里一叠声的安慰,不知说了什么,温尔没记住,此刻,她需要是他的声音,说什么无关紧要,他声音在就好。
……
对面街上,三辆车依次停开,刚才那么大的刹车声,每个人都被惊动。
蒋帆还没走到自己车前,和左曦一起杵在关城车边,他捣了捣已经上了驾驶座的关城胳膊,说:“完了。林斯义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一出场就知有没有,气氛杠杠的。
每个评论都恨不得纹到眼睛里细看的作者君表示:请大把向我砸评论吧!
第19章 回应
夜雨飘飘。
人人身上都沾了一些湿气。
温尔被林斯义抱了许久, 感觉过去几个月的分离都被他这个拥抱时长弥补回来了。
这时她才听清他的声音。
“上车吧,不哭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泪水浸湿他胸前衣料。
林斯义干脆拿自己胸前那点料子给她擦, 一边擦, 一边哄着些不哭了不哭了的话。
温尔破涕而笑,点点头,“嗯。”
鼻音颇重。
丢脸程度可见一斑。
林斯义捏捏她脸颊,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捏了好几下,接着,温尔眸光逐渐清晰,看到他英俊而微漾着笑意的脸,只是那笑未到眼底, 他手指从她脸颊上移下,又来到她背上轻拍着,声音低沉而暗哑:“真别哭了。觉得对不起你。”
温尔疑惑, 他对不起她什么?
“我回来太晚了。”他笑地苦涩。
明明不干他事,听到这句话, 温尔却又委屈冒泪。
林斯义再次抱抱她。
……
温尔前一天来时自己订的宾馆。
在县城东边。
跟林斯义报了地址, 后面三辆车都跟着他,大概十分钟, 来到目的地。
一行人下车。
在大堂登记。
今晚暂时无法回程。
好在整个仙林县城都是重建, 一切设施崭新如初。
饶是如此,温尔还是不好意思,怕几位女士不习惯。
拿了钥匙后, 一起往楼上走,温尔走在阿姨们的中间,和她们道抱歉。
她声音微带着沙哑,是刚才哭过的痕迹,语气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柔韧。
“温温,我们都没关系的,你不要在意太多。你自己好,长辈们才放心,知道吗?”顾黎清的声音。
左曦落在最后,从她的角度,看到二楼平台上,先是顾黎清停步,轻声安慰那个小女孩,再有顾黎清身后身长玉立的男人,一瞬不瞬关注着温尔的一举一动,这对母子,俨然对温尔超出了“助养”关系,把对方当亲家人一样看待。
左曦内心五味杂陈。
身后有蒋帆时不时和关城耳语的暧昧笑声。
关城倒一直沉默。
蒋帆却像竹筒倒豆子,嘀咕个没完。“林斯义二十几年头一遭……”这些类似的句子,直听得左曦心烦气躁,回头,猛地狠瞪对方一眼。
蒋帆吓一跳,这才忌惮着她脸色,讪笑着鸣金收兵。
但有些事不是堵住一人之嘴,就能当做没发生过。
夜间,大家各自进房后。
窦逢春妈妈和顾黎清同住一个屋,两人靠着床头聊天。聊来聊去,顾黎清显然在回避,林斯义突然回来并且搂一个小姑娘许久的事,但回避失败。
窦妈妈早克制不住,终于问:“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那是孩子的事。”
“斯义自小就有主见,老林都镇不住他。你还是少掺和他感情上的事。”窦妈妈忠告。
顾黎清说:“我也没掺和。只是挺喜欢左曦的。”
“你喜欢,他不喜欢呀!他喜欢,他早成了,还能对左曦视而不见这么久吗?你看他对温温,又不一样了呀,谁看不出来,这不是对妹妹的感情了。”
“……真的那个了?”
“哪个?”窦妈妈忍俊不禁。
顾黎清着急,“就是喜欢呀。他喜欢温温?”
“我觉得是。”窦妈妈老神在在笑。
顾黎清却无法苟同,她严肃道:“我们家情况不一样,小熙丢失那一年,我们家就病了,看到同样年纪的女孩,从他们爷爷,到我们家斯义,老老小小,谁不注意几眼去?”
顾黎清说着落泪:“温温才十七岁,和我们小熙一样大,斯义疼她,那是移情作用。就跟我对温温一见如故一样。甚至你们这些叔叔阿姨,谁见着温温不会联想到我们家那个小女儿呢?”
窦妈妈点头:“这点我也赞同。但是……”
“不说了,老章。我相信我们家斯义,他不会对未成年乱来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睡觉吧。”顾黎清直接躺下。
“唉。”窦妈妈叹息一声。
关灯声起,房间陷入漆黑。
顾黎清落泪。
……
窗外头,雷雨交加。
温尔和关蓓蓓同在一个房间,关蓓蓓疲惫,睡得浑然不知。
温尔在雷声中瑟瑟发抖。
觉得声音像当时地震重现,可怖。
忽地有人敲房门。
咚咚声,异军突起,她听得分明。
温尔穿上外套,打开门缝,看到一个男人修长笔直的腿,往上是男人换上另一件长袖T的样子,脸孔自然是林斯义的脸孔,在电闪雷鸣光线中,轮廓显眼,甚至看清深邃瞳孔中的无声邀请。
他静静的,眼神询问着她意见,要不要去他房间坐坐。
温尔犹豫几秒后点点头。
……
三个年轻男人都是单独一间房。
林斯义房间格局和她的差不多。
只是里头灯光大亮,墙纸上的复古花纹纹路,清晰可见。
“到床上去。”林斯义突然在她背后的一声。
“什么?”温尔受惊,瞪着大眼瞧他。
林斯义被她样子逗笑,直接走到床边,掀开自己的被子,热乎乎,还带着温度,“进去。不冷吗?”
“哦。”温尔回过味来,也不客气,脱了鞋,钻到被子里,背靠上床头,盖全下颚以下位置。
她把自己裹得像颗蛋,不知怎地林斯义就想起当时将她从废墟下抱出,她也是这种自卫般的姿势,后来,她来到大院,在一个雨夜执行他的跑步命令,冻地浑身瑟瑟发抖,也是呈这个姿势被他抱回家。
一个明显有心理创伤的小姑娘……
林斯义在窗前踱步,过了一会儿,转头告诉她,从明天起,他会要求本地政府取消对她的一切救济,她需得带着身份证本人签字同意这一项。
“你不是孤儿,你有我。”
“学校就在科学城,高考前哪也不用移动。”
“明天跟我妈回去后……”
他有条不紊安排。
温尔突然打断:“明天我打算到老学校找校长,准备九月份回学校上课。你不用替我安排。谢谢你们。”
他脚步顿停。
下颚线明显绷了绷。
温尔不愿迎接他转过来的视线,低眸,下巴抵在膝盖上,佯装镇定。
“你回来干什么?”他声音沉着问。
“这里是我家乡。”
“你看着我眼睛说一声这里是你家乡呢!”他发火了。若不是外面雷声轰隆,准惊动的左右隔壁不得安宁。
温尔闭了闭眼睛,义无反顾说:“我想回家。不想再做你妹妹。原本寄宿关系就是你和学校约好的,一年为期。没理由赖着不走。”
“这里不是你家。”林斯义看着她始终不肯对视上来的眼睛,迈步到床边,再次耐心启声:“不用担心我付出过多。你都要偿还的知道吗?”
“怎么还?”温尔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困兽,无家可归,且毫无独立性可言,“我只想要自由,谁也不欠。因为我还不起。”
“你怎么还不起了?”林斯义在她身侧坐下,低头,去寻她倔强的眼睛。
两人近到几乎彼此呼吸相闻。
温尔更加不敢抬起眼睛,垂着眸,悲愤交加,而这种情绪都冲着她自己的无能。
“你今天很会抱。”他突然毫无章法的来了一句。
“……”温尔脑袋里一嗡。想到骑自行车那回。
“以后都这样抱,别装着不懂。”
“……”温尔觉得他的声音炸耳朵,可能离得太近的缘故。
“以身相许。连本带利全部还我。但是别侥幸,达到我的以身相许条件,你做不做得到不一定,至少你目前连我一根手指头都打不倒,看起来遥遥无期,所以自己得努力了,知道吗?”
“你胡言乱语什么?”外头轰鸣的雷声盖住了温尔狂乱的心跳。
她觉得林斯义疯了。
这不是那个知道自己喜欢他,一声不吭逃回部队几个月不打电话的林斯义。
他此刻,纤长又有力的手指,突地拢到她两边脸颊来,温尔仿佛被烫着了一般,在被子里颤了一下。
至少此时此刻,她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而他却货真价实一个成年男性,双方权利与地位皆是不等。
他摸到她脸上来时,温尔想的是,这个不可以。
林斯义想得却是,我一切皆可以,既然相互倾心,他就一切可以。然后,他看到她吓着的样子,热情迅速回落至胸腔,并狠狠问候了自己祖宗十八代,心里一边对无辜被牵连的祖宗们抱歉,一边沙哑自内心发出狡辩:“怕什么。只想给你拢个头发。”
他快速自一道惊雷声中,由兽化为正常人属性。
手指从她耳后的发上挪下,看着她仍旧防御性低垂的眼皮,林斯义扬起唇角:“好好学习。以身相许。知道了?”
这话音又将以身相许四个字转为一则玩笑,一则调侃,总之传达的信息就是,不要放在心上。
林斯义可真是老奸巨猾。
温尔脸色涨红,用眼神骂了他以上四个字。
林斯义坐进单人沙发中,自顾自发笑。
两人气氛不可言说的很。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斯义,温温在你这儿?”
温尔才后知后觉咀嚼出自己刚才和林斯义发生了什么。
……他是回应了她的喜欢吗?
年少的喜欢伴随心惊胆战。
不是人人都有关蓓蓓一样的强心脏,百折不挠,笑笑就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