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切开盘子中的烟熏三文鱼,对坐在他左边的人道:这家餐厅是我姐推荐的,你尝尝这个,据说是主厨的招牌菜。
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的人顿了顿,然后拿起刀叉,却迟迟没开动。
对面的人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停下。
叶黎毫无所觉,他看着白恬,问:不合胃口吗?
白恬握着沉甸甸的餐具,看着那红色的生肉,对叶黎摇了摇头。她切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咽下。
坐在对面的人移开目光,放下手里的餐具,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对了,我都忘了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了。
叶黎显然也是有些紧张,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他清了清嗓子,对白恬道:这是我姐,叶晚。晚上的那个晚,跟我名字里黎明的黎字对应。
我知道。她看着盘子里的鱼肉,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
叶黎一愣,连带着对面的人也再次看过来。
白恬抬起头,微微一笑,语气轻快地回答道:天天在电视上见,怎么会不知道。
这句话让叶黎终于想起了什么,他一拍大腿,有些懊恼,我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叶晚听明白了,开口问:你姐的工作见不得人吗?
不是,我是真没想到这一茬。叶黎平时工作很忙,生活的圈子也接触不到娱乐圈,所以他常常会忘记自己姐姐是个公众人物。
再加上公众人物的隐私很重要,叶黎不想给叶晚添麻烦,所以连最好的朋友都没告诉过。但这些人里,不能包括他的女友。
对不起,是我把这件事忘记了,但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叶黎性格简单,有什么说什么,白恬从来没真的跟他计较过。这一会儿,她也是笑吟吟地回答:我知道你的性格,我没生气。
但叶黎还是察觉到她的笑容下面,有一些不寻常的情绪。
两人相处两年,交往一年,叶黎多多少少还是能判断白恬什么时候的表情是真的,什么时候是勉强做出来的。
他心里担忧着,却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
好在第二道菜上来了,三个人面前的餐盘被撤下,换上了新的。
这个话题被暂时搁置,气氛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了餐具碰撞在餐盘上的声音。
叶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紧张的原因,他这顿饭吃得有点坐立不安。本该由他来找话题活络气氛的,但他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是叶晚打破了沉默,她握着勺子在奶油汤里慢慢搅拌,却没动过几口。
你们在大学认识的?
叶黎点点头:她比我高一届,是学姐。说到这里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白恬一眼。对方却只是埋头喝汤。
那么早就在一起了?叶晚也看着碗里的汤,问得很随意。
叶黎连忙摆手,没有啦,我们是两年前在我公司的产品发布会上才认识的。
听到这句,叶晚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
游戏发布会?她问。
对啊,就是我那时候做的第一款游戏,当时不还给你寄了一份?
叶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将勺子扔在汤碗中,拿起了旁边的水杯握在手里。
服务生端着主菜上来,将香气四溢的肉排摆在桌上,然后安静地离开。
叶黎拿过白恬面前的那份,帮她切好后又递回去。
坐在对面的人看着他的动作,冷不丁地开口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见阿姨?
叶黎想了想,回答:现在还不确定。
他说完,又看向正低着头叉起一小块牛排的白恬,问:你暑假有其他事情忙吗?
白恬细嚼慢咽地吃完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口水,拿起餐巾擦擦嘴,才回答:还不确定。
若说叶黎的那句还不确定是真话,那白恬这句就显得过于敷衍了。
察觉到她其实心情并不好,叶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正想着怎么活跃一下气氛,就被一个电话给突然打断。
说了一句抱歉,叶黎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卡座里一下子少了个人,空气便凝固了下来。白恬拿着餐叉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餐盘里的牛排,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事能做。
不想吃就别吃了。叶晚放下手里的水杯,双手环抱着看向她。
白恬却像是没听见,继续咀嚼着吞下,然后又往嘴里塞着下一块。
一身黑裙的人偏过头,看着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的背影,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收敛干净。
她上身前倾,双手撑在餐桌上。一边托住下巴看着青年的身影,一边轻声问: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白恬左手一顿,餐叉在瓷盘上划出一声刺耳的碰撞。
叶黎回来时带着一脸的愁容,以至于他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古怪。
我得回首都一趟。他站在一旁,有些迟疑地捏着手机,看着两人。
叶晚坐直身,问:现在?
他点点头,充满歉意地看向白恬,解释道:公司之前谈崩了的项目,对方的负责人突然松口了。但是指名要我去谈。
白恬抬起头,对他安抚地笑了笑,没事,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叶黎还有话想说,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只能忧心忡忡地跟两人道别,然后直奔机场。
很快,整个二楼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白恬放下餐叉,拿过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一起身,久违的头晕突然袭来,让她不得不单手撑在桌边,才勉强站稳。
对面的人看着她,没什么反应。
白恬站了两秒,缓过来之后,向楼梯口走去。
有一道目光跟随着她的脚步,如芒在背。她挺直着背走到木楼的台阶上,拐了一个角,才总算隔开那道视线。
白恬再也站不稳,她放任自己靠在扶手上,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
但她不能停下,等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又继续扶着护栏往楼下走。
一楼的餐厅还是午餐的氛围,训练有素的服务生们穿梭在过道里,举止优雅,动作轻柔。
前台的姑娘见到有人从二楼下来,连忙走上前,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白恬扯出一个笑,礼貌地问: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对方贴心地带着她走到洗手间门口,白恬谢过她,快步走进去。
公共洗手间里的气味令白恬的不适到达了临界点,她终于支撑不住,推开一个隔间的门便冲过去对着马桶呕吐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干呕,没多久白恬就把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她蹲在马桶边上,浑身无力地扶着墙,想要站起来却找不到借力点。
挣扎了几下,白恬索性跪坐在地上,连身上新买的白色连衣裙都顾不上。
裸粉色的粗跟小皮鞋将脚后跟磨出了血,这一会儿她才察觉到痛,可她没有力气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