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月初人初静,凉州城中,早已宵禁,如今正是一片寂静荒凉。
城门吱吱呀呀的开启,凉州刺史崔颢,焦急的搓着双手,望着缓缓驶进城中的几辆马车,心中是说不出的烦闷。
陛下怕不是老糊涂了吧,派个女人来,能顶什么用,不添乱便是极好的了,难道竟还能指望她做些什么吗
话虽如此,但当梅长歌轻提裙摆,慢吞吞跳下马车的时候,崔颢的脸上,仍然洋溢着最灿烂的笑意,“哎呀,一直盼着梅小姐能来呢,你来了,咱们凉州城的百姓们,可算是有救了。”
“事态紧急,这些虚礼,我看还是能免则免吧。”梅长歌微微皱眉,点头说道,“如今到底是个情况,你且一五一十的说来听听。”
“梅小姐请。”
崔颢领着梅长歌上了城楼,指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无可奈何的说道,“眼下龟兹国的先锋部队,离凉州城已经很近了。”
梅长歌探了身子去看,见城楼下确有数十人围着篝火坐定,隐隐约约的,还能听见他们大着舌头的叫骂声。
“关于此事,崔大人心中,有没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梅小姐客气了。”
梅长歌注意到,崔颢的眉眼间,略略带上了一点嫌恶,但终究还是语意温和的说道,“我在凉州呆了十六年,主持凉州政务,至今已有五年,依我看来,只要我们能够恰到好处的,给龟兹国王一个漂亮的台阶下。”
“这场仗,有很大的可能,是打不起来的。”崔颢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打仗嘛,大多讲求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但凡像龟兹这样,先是闷不做声,而后默默发兵围城的,多半是不想打的。我看无非是想找点由头,向大秦要点好处罢了。”
梅长歌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个拼命装出一派忧国忧民神情,却怎么也难掩幸灾乐祸意味的凉州刺史,心中顿时觉得好生疲惫。
“嗯,崔大人说的,不无道理。”梅长歌仿若未觉,只是温言说道,“龟兹方面,可有派人过来调停”
“有的。”崔颢恪尽职守的在她身旁提醒道,“眼下天色已晚,不如明日一早再去同文馆拜访”
“也好。”
梅长歌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天色虽晚,如意客栈的老板,也总该见一见的。”
“是是是。”崔颢一迭声的答应道,“我这就派人去请。”
不多时,卢绅便来了,乍一眼,是个其貌不扬的胖子,等走近细细看了,这才发现,原是个满脸雀斑的大胖子。
整个人圆滚滚的,走起路来一摇一摆,颇有几分滑稽。
“卢先生请坐。”梅长歌转着手中的白瓷杯子,缓缓说道,“有些事情,想听一听先生的意思。”
“不过一介生意人,哪里能当得先生二字。”卢绅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擦去额上汗珠,道,“想必是为了龟兹商队的事情吧。”
“哎怎么说呢,这件事,至今想来,我仍觉得有些委屈。”
“我因为长相的缘故,在清河,很不受人待见,所以私心想着,来凉州碰碰运气,若是能干出一番像样的事业,回去也好同人说道说道。”
“初时,如意客栈经营的还算比较顺利。凉州城嘛,来来往往的各国商队非常多,并不愁客源和生意。唯一需要头疼的事情,不过是一些小偷小摸的行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在,我清河卢氏的名号,用在某些事情上,总归要比旁人,多得些便利。”卢绅用力搓了搓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方道,“商队出门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安稳舒心,客栈环境好不好,食物是否精致可口,反倒在其次了。”
“梅小姐,你说说,我既深知此间原由,又如何敢不尽心竭力呢”卢绅辩解道,“我平日里真的是很小心的,因此还特地雇了十个人,旁的事情一概不要他们去管,只管看着客人们的行李。梅小姐,我敢打包票,凉州城中,哪家客栈,也做不到我这份上。”
“那是自然。”梅长歌点头,赞同的说道,“旁的店家,即便想到此处关节,定然也没有卢先生财大气粗。”
“案发当天,活计来报,说是龟兹商队的货物被人偷了。我一听,哪敢耽误,连外套都没顾得上穿,便心急火燎的,赶到了如意客栈。”卢绅苦闷道,“不看倒也算了,一看之下,我简直快要气炸了。”
“梅小姐,你说说,我最是讲道理的人。客栈每天来往的客人那么多,活计们一个没看住,被人偷走了一件两件东西,这当然是有可能发生的,而且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