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正与老王辩论吗,这么快就休战了”老刘扔掉烟头,示意我赶快回去。
“喂,庾总、老刘,你们二位回来了。请坐好。下面,本市长宣布各单位应缴的数目”
看来,老王的辩论没有弄出好结果来。吕强真的急红了眼了。
驻蓟原的中、省直单位一共有十六家。这十六家,市政府全部下达了向地方政府“进贡”的数额,除了军队,一个也未能幸免。
“北方重化”的摊派数额是一千三百万,居全市之首。
“喂,大家表个态吧”吕强念完了摊派“任务”,等待大家向他表忠心。
会场沉默了。
一分钟之后,仍然是沉默。
“怎么啦,表个态都 不敢”吕强的手指开始咚咚地敲桌子了,“庾总,你们数额最大了。你那儿怎么样”
说完,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街头饿得半死的乞丐眼睛瞅着我手里的食物。
我说什么呢
钱,按道理一分也不应该给。“北方重化”带头完税。已经是对地方政府的最大支持了。为什么还要敲我们的竹杠
再说,市政府财政困难,还不是你们挥霍浪费造成的
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在这时候吐出一个“不”字,其他十五家一个子儿也不会往外吐了。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终于说了一句息以为很得体的话:“这事儿,我得请示一下董事会。”
“哼,董事会”吕强对我的回答颇为不满,“什么董事会你的董事会不就是国外那些大老板吗他们口袋里的金票大大的,咱们不花白不花。你就说一声:给,还是不给”嗬,这种臭无赖一般的流氓口气,倒让我没想到。
“吕强,你错了。这个公司51百分号的股份是省政府的。不经董事长同意,我无权支这笔钱。”
“你这是什么话拿大屁股压我们是不是你们的董事长不就是省长嘛。”说到这儿,他的脸上露一副不屑的神色,“庾总,不是我批评你,从你们北方重化进驻蓟原,你们一个子儿也没蹦出来过。今天,你这个态度,是不是啊,你对得起蓟原的百姓吗你可是当过市长啊”
大概是我没喊他“市长”,伤了他的自尊心,也许我来蓟原后没有烧香磕头拜他的庙得罪了这条地头蛇。在这种场合向我亮出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真让人无法接受。再说,稍微有点儿礼貌的人,说什么也不能揭人的伤疤啊我汉过市长怎么了你以为我是败在你手里,现在应该怕你不成
我立刻觉得,这不是一个代理市长在讲话。他的形象,在我的心里犹如一尾眼睛蛇:它乜视起眼睛充满敌意地瞧着你,一句一句的话语里无不喷射着致人死命的毒液。
一股人格固有的力量使我站立起来,我觉得我面对的不是什么代理市长,而是一个缺德损寿的王八蛋。至今,他还把我当他的政敌,时刻不忘记利用任何机会让我低头伏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
“对不起,吕强”想了半天,我还是喊不出“市长”二字,“我有公务,先走了。”
我所庆幸的是,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很平静。
在国际交往场合,退场代表了一种强烈抗议的行动。一个成员退场,对于会议主人,等于向他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我迈动庄严的脚步,躲开了这个龌龊不堪的秽地。
“庾明,你”我听到吕强在屋子里大叫着,“你当个总裁,别这么牛b,你敢轻视本政府,明天我让你要蓟原城内寸步难行”
下了楼,我恶心地往楼上啐了一口,坐上车扬长而去。
初冬,昼短夜长,五点多钟,整座城市已经被黑漆漆的夜幕吞没了。
开始下雨了。雨丝又密又凉。打在额头上,令人分外清醒。远远望去,自矿山背后开来的第一辆矿车出现了,车斗空空,车的行驶造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之声。那对大车灯照亮了潮漉漉、黏糊糊的路面和阗无一人的行人道,给人一种廖廖的空旷之感。
㊣第85章寸步难行㊣
雨丝儿淅淅沥沥淋到了夜半时分,突然在一阵寒风中变得细小了、断线了。接着,闪着亮的丝线变成了雪白的细粒儿,细粒儿又渐渐地变大、变薄,变成鹅毛片片,棉絮一般的飞扬起来。
新冬的初雪,在人们的睡梦中,不知不觉随着渐逝的雨儿降临了。
看完了电视节目,庾明两口子刚刚钻进被窝,远在“西线工程”推销钢材的花美玉就打来了电话。
“找你”花美蓉接过电话与美玉聊了几句,就把话筒塞到丈夫的枕头边上。
“姐夫,蓟钢完蛋了”人在远方,话语里却是悲天喊地。
“怎么啦 ”
“西线工程老总今天正式宣布:二期工程不再使用蓟钢的钢材了。”
“是不是质量问题怎么弄到这一步”
“都怨那个杨健。他挤走了杨总,提拔了他的这个铁哥们儿。现在,企业进料不看质量,和产过程不注意质量,那个废品王,在杨健保护下被判无罪,现在成了蓟钢的座上客了。他进的料,没人敢检查”
“哼,岂有此理”听到这儿,他的困意一点儿也没有了。
“小点儿声”花美蓉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半夜三更嚷什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喂,姐夫,听说南方有个新建的钢厂要收购我们哪你们公司实力这么强,怎么不抢先下手 ”
“呃”他支吾了一下,没有说下去。这个花美玉,不过是花美蓉一个远亲的妹妹,他们这种关系,不能泄露商业机密啊。
“美玉,早点儿回来吧企业的事回来我告诉你”说到这儿,他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美蓉。
交了话筒,他刚要往热被窝里钻,手机却响了。
“庾明,你们家电话怎么这么忙啊”
“啊,省长”听到省长的声音,他兴奋地光着膀子坐了起来。
“西引工程的事儿知道了”
“知道了。”
“这事,你怎么看”
“主要是,管理上不去,产品质量下来了”
“什么产品质量”省长听他一说,却发火了,“一个产品质量,能逼人家撕毁协议吗”
“那,还会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下,他倒有点儿糊涂了。
“你听说了吗西线工程购买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钢材。蓟钢的产品就是让这批货给顶了。”
“来历不明”他更糊涂了。
“嗯,这批来历不明的钢材,就是从你们蓟原发出来的。”
“蓟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