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织娘将手里的线咬断,抖开看了看,“天又要凉了,给阿爹和黎老缝了一些鞋袜,这京城的绒棉真是好,底子又细又软,老人家穿上才不冻脚咧”
娘子,这是已经做好回乡的准备了吗两丫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心揣测,心内汲汲,却着实无奈。她们的娘子,哪里都好,就是犟得厉害,根本劝不住。
直到天边晚霞染上一抹桔色,热闹了一天的朝会才散,据闻天子龙心大悦,当朝赏了一品大将军,关戊江言辞诚恳谢绝,表示愿尊南疆老将军为一品,自己资历不够甘居二品,当庭上交兵符。这一举措颇令朝堂众臣哑口,天子更是满意,赞赏之意溢于言表。不得不说,无论最后的封赏如何定论,关戊江交了兵权,得了帝心。他这个边郡小吏恰逢得势,虽立下佳绩战功,但终究朝堂里根基不牢,这一步以退为进,平白让很多抨击诋毁自发消弭。
关戊江出得宫门,不意外见到奉晟侯的车马早候在一旁,府里的大管事亲自来接人,点头哈腰态度很是诚恳。关戊江眼尾不扫一眼,牵过自己的战马,潇洒利落的离去,将呼天喊地的管家远远落在后面。
听说,关戊江进门后,直接被一路请进主院了。
听说,请安后,直接被侯爷留饭了。
听说,恰好大爷也来请安,顺便一起留饭了,兄弟二人正好叙叙旧情,大奶奶亲自在一旁伺候。
听说,二奶奶也拉着二爷过去了,只是被丫头拦在门口,二奶奶情急叫嚷开来,被大奶奶的贴身大丫头贴在耳边耳边嘀嘀咕咕了几语,气焰顿时消了下去,拉着二爷低眉耷眼的走了。
从头至尾,无人来请萧织娘过去用饭,好似那边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她便是个外室一般的存在。两个丫头愤愤不已,榛子、梅子也跟着抱不平。萧织娘瞥了她们一眼,淡淡道:“不早了,咱们也传饭吧。”
“娘子,她们欺人太甚,咱们就得咽下这口气”
“不然如何我是要怨三爷不该陪父母用饭,还是要告大奶奶不该在那里伺候公婆这日子如何,自有各人的活法,他人如何对待我,与我是否用好自己的饭食,本就不想干。如何要为别人的事情,坏了自己的身子那才是最痴傻的”
看着榛子还忿忿不平,她斜睨到:“如何按你的意思,我今日若不打上门去,明日便不是三奶奶了”
榛子一惊,忙跪下道:“婢子不敢”
萧织娘扫了一圈,见梅子也收了心思,便若无其事道:“既然如此,我都不气,你们又如何非要挑唆着主子去斗气该用膳时,便不要想着斗嘴,在服侍主子的时候,便不要总想着别人的叮嘱,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奴婢不敢”
“好了,去吧,看看厨房还给我们冼竹院留下什么残羹冷饭吃了才好休息啊”
丫头去厨房端来一道道餐,并没有萧织娘预想中的简陋,比起平日的,还多了一道甜品。萧织娘欣然享受,正要大快朵颐,外面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个她最不想听到的声音。她无奈的放下筷子,吃顿饭怎就如此之难
柳姨娘怒气冲冲进来,看到满桌的菜肴,更是有气:“你还吃得下饭食明日他就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儿子了,你都不担心只顾着嘴里这些吃喝,当真是小地方没见过世面,眼皮子怎就这么浅”
萧织娘几乎想扶额:“姨娘这话是怎生说得三爷刚刚得封骠骑将军,正二品的武官,姨娘该高兴才是这又是谁惹您生气了”
“你也知道他封了骠骑将军那你可还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家在打他的主意他如今眼里只有他的侯父嫡母,哪里还有你我这等苦命的人,哪里还记得当年受过的苦楚”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姨娘这话说的差异再如何显赫,也是您肚子里出来的,他还能不认亲娘不成朝堂里还有天子在看,那许多的御史大夫盯着,三爷在这当口若是做出背德人伦之事,天家不会不管的”
“那他如何还不来看我我从清早便等着,干巴巴的等了他整一日啊他做了什么进门后眼里只有主院的人,如今正父慈子孝着,与他那嫡兄弟推杯换盏,哪里还记得起我这个生母姨娘”
“姨娘这话说的过了,三爷至孝,定会来与您请安,姨娘还当保重自己身子,日后有您的福气呢桃子,快给姨娘盛碗饭,让姨娘养壮了身子”
“哎呀我吃不下你说你这脑袋里,除了吃喝缝补还剩的些什么那季婉儿日日眼里带钩子的盯着江儿,你可有的法子对付她天天该做的事情不做,净想着这些没痛没痒的,我的江儿怎就摊上你这么个愚妇半点助益也无”
“这里这么热闹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一道爽朗浑厚的声音冷不防从外面传进来,打断了屋里的喋喋不休。柳姨娘眼前一亮,高呼一声:“我的儿”便扑了过去。
萧织娘慢慢抬头,看到一身华服的关戊江正搀扶着生母进来,戎马数月,他的脸上又黑了不少,更添许多沧桑,却多了一股锋芒毕露的气势,很是不同了。
“儿子刚进院就听得里面热闹,原来姨娘也在,你们可用过饭了正好儿子还饿着,姨娘再陪儿子用些”
“你这孩子,在太太那里什么山珍海味吃不得,还贪图我这里的萝卜咸菜对了,既然太太留饭,你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
“那里有什么好贪恋的说来说去不过那些事,再好的饭菜吃进嘴里也没的滋味。儿子该给的脸面给了,实在懒得继续周旋,便借口出来了还是咱们自家人,吃的才舒心不是”
柳姨娘听得身心舒坦,抹去脸上喜极而泣的泪水,嗔道:“你这小人儿精,打小就你鬼主意最多,我是说不过你的来,跟娘去娘的屋里,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栗黄酥。”
关戊江看了一眼萧织娘,依旧笑着对柳姨娘道:“这里饭菜都已备好,索性一起吃了便是,眼下天色已晚,姨娘做那栗黄酥不知要做到几时儿子哪里舍得您辛苦”
“这叫什么话我儿喜欢的点心,当娘的给你做,哪里称得上辛苦这饭菜都要凉了,仔细再冷着我儿的胃口。快跟娘来,我那里的饭菜都是热的,尽是你最爱的我们母子多年未见,好好说说体己话不然娘可就要伤心了”
关戊江实在难以说通她,只好道:“那姨娘先行一步,儿子换件衣裳就去。今日忙碌一天都未曾更衣沐浴,身上风尘实在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