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织娘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度而温婉的问候:“郎君是几时醒的妾睡得沉,竟是没的察觉。郎君可是要起身妾为你倒盏茶来可好”
看到关戊江仍是那般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嘴里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萧织娘感觉背后的冷汗都要下来了,真恨不得果子那丫头现在就踢门而入,一张嘴聒噪出整个菜集的热闹,也好过这两相对峙四眼互瞪出死一般的安静。
终于,关戊江说话了,仅仅一个“好”字,萧织娘如闻圣音,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冲到桌前去倒茶。倒完后发现,水已是完全冷的,便更有了理由,高声唤了门外的丫头进来收拾。
果子桃子训练有素的进来,打水,泡茶,更衣,净面,梳头,别提多有效率了。屋子里顿时有生气的很,萧织娘紧绷着的心情放松了,偷偷瞥一眼关戊江,行动脸色都并无异常,顿时觉得今天还是可以好好混过去的,赶紧把他送出门去,自己才能舒口气。
一切收拾妥当,姨娘们已在门外等着请安了。萧织娘暗暗翻一个白眼,这一年多哪见她们这么听话乖巧过
关戊江大步迈向厅堂,一撩衣襟坐下,萧织娘很快找到自己定位,也看似优雅实则迅速的跟着坐了过去,刚把沏好的热茶抿了一口,尚未珉出香味,芸姨娘惠姨娘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奶娘抱着睡眼朦胧的妙娘。
萧织娘顿时很心痛,平日里这个时辰哪里折腾过孩子,但今天不同,正式见父亲,妙娘虽然懵懂无知,但礼节上必须走这一趟。
由奶娘抱着行过礼,便算是在这个当家人面前全了礼节,关戊江对这个女儿总算表现出了一点亲切,让奶娘抱近些看看,拉拉她的小手,却并不伸手抱。萧织娘猜着他因常年行军,手劲大,怕伤着孩子,便接过孩子暖在怀里,一面逗着她叫爹,可今日妙娘估计不曾睡醒,总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本来就不太会说话的小嘴更是一个字不蹦。萧织娘无奈,只好拿些平日里的趣事说说,增进他父女之间的印象。
因着公主尚在行宫安置,胡人使团也纷纷入郡,关戊江在外面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注定在家中呆不了多久,这片刻的儿女情怀也难沁入心怀。
一直到他出门,萧织娘始终没问出口他有孕的二妾以及表妹如何了,妙娘没出口唤一声阿爹,惠姨娘更是满面失望来不及一诉衷肠。只能望着他决绝的背影越行越远,徒留满目萧索。
随着关戊江护驾入郡,本来清清静静的家门也变得热闹起来,不仅各家的帖子纷至沓来,甚至登门拜访的来客也络绎不绝,萧织娘初来乍到,对乌垒的各路人马都不甚熟悉,对于这些人情来往,很是头疼,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有公主这尊大佛坐镇,整个郡的焦点都比较专注。郎君们要负责护卫公主的安危,郎君的娘子们则要随时讨好公主的心情。
萧织娘本来以为自己安安生生的在家里搞好后勤就可以了,但当帖子接到手里,得知明日要一同入行宫拜见传说中的公主时,整个人都有些懵。
、公主
果子桃子无比兴奋的把箱里所有的衣服都挑出来,激动的讨论着觐见公主时的穿着打扮,哪件更值钱,哪件更有气派。萧织娘则一直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她这一生,生于塞北,长于塞北,所见所识皆超不出这片土地。如今虽则公主驾临,却总感觉隔着的距离不止是几条街,而是天地云泥的距离,这陡然间便要面对面说话,她着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做才最是妥当,只求万莫要丢人就好。
万幸的是,因着关戊江在太守面前得脸,太守夫人对她也很是亲切,愿意多提点照应着些。太守夫人原是京城官宦出身,对这些礼节,向来自如的很。隔日一早,萧织娘就跟太守夫人前后脚到得公主行宫,马车一直走到二门,然后换上内院婆子抬得坐撵。沿途所见房舍的华丽,配饰的精美,甚至杂役婆子的品貌都是小地方比不得的,由此可瞻天家气度。
萧织娘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直保持低调的跟在太守夫人后头。今日乌垒的大小家眷来的俱全,有那嘴甜巧舌的早已互相恭维交际开来。公主的地盘上,端的是一片和乐融融。
此番宴客,说白了,不过是公主一路由京城坐马车北上,赶路的枯燥心烦,便趁着入塞之前,招些女眷来说说话逗逗乐,也许还有打听风土民情的隐情,但总不论是何缘由,自己都是个陪客。关戊江一路护送公主北上,即便讨不到欢心,但一路辛苦也总不会招厌。萧织娘这次过来,只要别自己给自己找事,想来也不会被公主为难。
虽则早便预感到今日这次觐见不会轻松,可真干巴巴等了两个时辰后,萧织娘不禁庆幸自己临出门前啃了两张饼,不然就按这等法,自己身子再壮实,也要扛不住了。看着桌案上这一道道奇珍水果,连皮带核全吞下去都不够塞牙缝的。况且公主尚未出席,又有哪个敢肆无忌惮的动食只是干看着咽口水,还要保持一脸我好开心我一点都不饿能够等待公主圣驾是我最大的荣幸的气度出来,真是为难人。
偏偏全席的人都保持得很好,即使有些身子弱的,比如那边那位掾史新娶的继室,娇滴滴的小娘子,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很,脸色都发白了,还在硬撑着笑;还有那边那位,不知道谁家的两姐妹,花一般的年纪,一个用衣袖挡着悄悄往口中送糕点,旁边另一个瞧见了,狠狠瞪了她一眼,借着衣袍袖广,在暗中狠掐了她一把,顺手将糕点打落。被掐的那个自然不肯吃亏,偷偷用脚将地上的糕点碎屑踩在了自家姐妹的裙脚上,两姐妹的动静刚闹得颇大一点,前面她们的夫人便扭过了头,狠狠各瞪了一眼。只不过,对于吃糕的那位,眼神中带着溺爱,而面对掐人的那位,凌厉中夹杂着恨意。
萧织娘垂下眼睫,瞧瞧,各家都有各家的账本。这才这么会功夫,就把宅门里的恩怨带到外人的眼里了。竟还真以为无人察觉吗同根同系的一家人,如此互相踩诋着对方让自己攀高,也不想想,若真一个当中丢了颜面,另一个的脸上,很有光么
萧织娘垂首只盯着自己面前的果盘,悄悄的将全身重心前移,压在膝关处。这公主的规矩真多,跪坐久了,还真是酸麻的难受。
上首的太守夫人对身后的丫头耳语了几句,半晌,她的丫头递过一只壶来,悄声说道:“这是夫人提前备下的醒神茶,提神醒脑最是解乏的,还有少少果腹作用,郡尉夫人若是饥渴了,可勉强用它支撑一会儿。”
萧织娘忙命丫头接过,对上太守夫人的眼睛,含笑点头表示感谢,忙给自己倒了一杯。公主未至,宴饮未开,但喝些茶水总是无碍的,只是不能喝的太多,如厕次数多了也是会遭笑的。
就在身后果子不停的飞眼色,萧织娘面上一派从容实则内心惴惴的喝下第五杯茶时,公主终于姗姗来迟。看到一群衣容精美的宫娥翩跹而入,听到外面太监一声长颂“公主驾到”,萧织娘终于如释重负的放下茶盏,终于快开饭了
跟着众人一起起身恭迎,拜倒长叩,萧织娘有些庆幸,今日人多,自己规矩不到家,估计公主也看不到。感到一身繁复宫装的女子自身边而过,萧织娘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