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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带着冯紫英等人的尸首从梦空山上下来的清晨。水溶奉旨前来迎我入城,在路上的时候,他又说了那些话。大皇子人虽未死,但为了这件事情,他整个人就因此废了。他言说的意思是,就算我为功臣,大皇子也是因我的计划成了废人,圣上纵然表面上不说,但心底里也是一定记恨我的。待到我真将四王八公的人清剿完了,我林家也走到了陌路,要么就被圣上遗弃,要么也同他们四王八公的下场一个样。”

“我自是不会被他的几句话所蛊惑心神,而且我也知道,他能对我说这些话,那么他便不会仅仅只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林涧顿了顿,声音冷淡了几分,“水溶这个人同他那个早逝的父亲有些相似,都是颇有些心机的人。他父亲因病卧床,见过的人不多,也不常出门,可在那个时候,他还是因自幼聪慧而名声在外的。水溶比他父亲身体好,年少时为侍奉他父亲不怎么出府,可自办差伊始,也常得人赞扬,说北静郡王待人接物温润有礼,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可就我看来,这样的人心机深沉,表面上温文尔雅,心思却深,他说话都不会无的放矢,细想皆有其深意。他就算没有插手大皇子作乱之事,但他的心未必就不在四王八公的身上。”

萧煜微微垂眼:“那段时日,水溶倒是时常入宫见父皇。每次相谈都会遣出宫人,具体说的什么,无人知晓。”

林涧一副你瞧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

“要想做成我要做的事情,圣上的信任是必不可少的。流言猛于虎,人心难赌,人心易信,但这说出去的话,总会留下些尘埃在心里。我是个豁得出去的人,但有些事情我却必须要弄个清楚明白。我一个人怎样都如何,可我之一身牵系家族父母,父母双亲一身又牵系数个家族,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我必须要弄清楚这件事情之后,才能继续做后面的事情。”

牢中只有林涧与萧煜二人对坐倾谈,辛辣酒气渐渐在心中烧了起来,林涧眸中熠熠闪光,萧煜也越喝越是清醒。

没有人打扰他们,以林涧的耳力,也听得出没有人偷听他们说话,萧煜一开口就毫无顾忌,说话又直白又清楚。

“云溪,你一早猜到他们会利用萧胤作乱之事大做文章,而后你早先又查到了镇南公腿伤另有蹊跷,于是你就生了试探父皇的心思你之后的种种行径,为镇南公寻找工匠做机括,在父皇跟前求得封赏,还有在都中散布传言却又故意留下把柄,都是为了试探父皇对你的信任到了何种程度,是吗”

林涧眯了眯眼,将眼前小几上晃眼的灯烛又拿远了些,在地榻上摆定后,才望着萧煜道:“是这样。但也不全是这样。”

第138章

林涧道:“我是将计就计顺势而为。也是想混淆视听麻痹他们, 让他们放松警惕。在他们看来,我的行径是因为水溶的几句话而担心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自己膨胀, 又朝着圣上讨要封赏, 我林家开始有了自己的私心。如此是合了他们的意, 而私下里,我是要顺他们的意思,但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并要弄清楚的这几件事情。”

林涧要弄清楚当年事真相,林鸿与承圣帝之间当年事就是一个结,只有这个结解开了,事情才能进行的下去。

林涧这一局用意颇多,且正如萧煜所言,在大皇子作乱之前, 他这一局早就布好了。

萧煜这数月被迫置身事外, 可他放心不下, 纵使林涧什么都不同他说,可他除了自己办差之外,仍旧是十分关注林涧这边的状况。

只是林涧不同他讲, 他就算自己能猜到一些,也还是心中存有诸多疑惑的。

他当初将林涧带去东宫署时, 有心询问过林涧这些事,想起自己当时的猜测,萧煜今日才有全盘恍悟之感, 当时他所想的以身作饵,原是林涧自己的以身作饵,还有将承圣帝的以身作饵。

林涧那会儿不肯叫他参与进来,萧煜心中不但有疑惑,也是有些许不满的。

如今再细细想来,萧煜方知林涧的良苦用心。

不论是林涧与四王八公那一方的博弈,还是林涧对承圣帝的试探,萧煜这个太子实际上都是不方便参与其中的。

他若仅仅只是一个皇子,或者可以帮着林涧对付四王八公的势力,但就如承圣帝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是大周的太子,将来会是大周的天子,他的眼中不能只看到一人一事,他要看到的是整个天下。

而林涧布局对承圣帝的试探,是为着林家的事情,也是为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寻求一个答案,他这个太子就更不应该插手了。倘或林鸿腿伤的那件事情当真与承圣帝有什么关系,他这个太子,是该站在父皇一边呢,还是该站在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的林涧这边呢

林涧将这些利害关系洞悉得清清楚楚,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撇开了萧煜,避免了他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的两难局面。

萧煜沉思许久,才开口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云溪,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父皇达成一致的”

林涧轻轻一笑:“就在我被关进来的那一天。”

“殿下,坦白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疑过圣上对我爹的情分与看重。只是就我查到的那些线索来看,圣上又确实同我爹当年受伤的事情脱不了干系。我爹回都中后甘愿平淡隐忍至今,他是没有勇气面对,更不愿意破坏现有的局面,他当时的心境是真的矛盾,毕竟,查是查不下去了,而种种迹象又表明他为之效力的圣上伤了他,这其实是很难让人接受的。我爹选择了逃避。”

“毕竟在那个时候,还真没有让我爹能把这件事情拿出来摆在台面上说的时机。”

林涧缓缓道,“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愿眼睁睁的看着我爹这样下去。这个结我爹不解,那便由我来解好了。”

“我爹的寿宴是一次,当面向圣上讨要封赏是一次,满都中散布传言逼迫圣上是一次,那日朝殿后圣上单独见我是一次,我三番两次试探圣上的心意,皆是为了确定圣上并不是我爹伤腿的指使人。我是僭越的过分了,但结果却很好。圣上待我爹恩重如山,我爹效死以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说了几句话,才叫圣上知晓了我的内中用意。”

那时林涧尚在做戏,也不能与承圣帝说得太多,况他就要被关入大牢中,做戏自要做全,之后他又安排了照闻在后头,照闻那里存有手稿,他也不必与承圣帝说的太多。

承圣帝当然不知林涧屡次三番是为着试探他的心意,这也的亏了林涧素日那横行无忌的性情,承圣帝压根想不到林涧是在做戏,只当他是性子又犯了才会这样出言无状,纵然心中觉得有些蹊跷,可承圣帝为林涧这所行所为也是真的生气愤怒。

但林涧那几句话说了之后,承圣帝回味几番,心中疑惑倒跟着解了。他从其中咂摸出林涧有做戏的意味在其中,当下也不曾表露出什么来,依旧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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